云澈有點失望:“枉我四姨還將你夸贊得那般高尚,如今看來,她嫁給別人是明智的。”
我的心顫了顫,裝作漠不關心:“她要嫁人了?”
云澈點頭:“喜歡我四姨的人,排滿了長安街,如過江之鯽,想要挑一兩個青年才俊還不簡單麼?只不過,我四姨有點兒戲。她聽了我小舅舅的提議,說要拋繡球選夫婿,她就不想想,我小舅舅那人靠譜麼?他八成就是想從中撈一筆。“
這豈止是兒戲,簡直就是胡鬧!拿自己的終身幸福與我置氣麼?
“你外公難道就聽之任之?”
這樣拋頭露面,可不是冷相府的門風。
云澈聳聳肩:“我外公正巧奉皇命離京三兩日,等回來只怕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再說了,我外公他只盼著早日將四姨嫁出去。能有資格搶繡球的,必然都是世家子弟,門當戶對那是必須的,就是未必人品好了。瞎貓碰上死耗子,逮著誰就是誰唄。”
我一時間沉默。
相府門第,高不可攀,想要攀權附勢者必然聞風而動,擠破了腦袋也要搶這個相府快婿的位子。清畫用這種方法,怎麼可能覓得良人?
清歡也放之任之,由著她的性子胡鬧麼?
假如她果真因為我毀了終身,我難辭其咎,倒是還不如耽誤著了。
云澈見我沉默不語,從墻頭之上一躍而下:“唉,羨慕小姨,要是將來我長大了,也能拋繡球招親多好。瞅著哪個美人順眼,就將繡球砸進她的懷里。反正,砸偏了就再換一個,大不了三妻四妾。小姨怕是就一錘定音了。”
他伸個懶腰要回去睡覺。
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在哪?”
“什麼在哪?”
“你小姨在哪選婿?”
云澈扭過臉來擠擠眼睛:“我帶你去,你帶我走,怎麼樣?”
“不去。”我一口回絕:“沒興趣。”
“那你問什麼?”
不說便罷,還有我飛鷹衛調查不到的麼?
我轉身便下了墻頭。
云澈在身后哼了哼:“口是心非。”
我傳令下去,馬不停蹄地收集消息,清畫繡球招親是真的。
地點就在相府門口。冷相不在,離了上京。
相府在門口搭建了一座臨時的繡樓,輕紗蕩漾,跟前用繩子圈起一片空地,用以隔離參加選婿之人,與看熱鬧的百姓。
晨起,相府門口就圍攏了許多人。或者油頭粉面,或者弱不禁風,酸不可耐。一個個摩拳擦掌,抻著脖子,就跟一群斗雞似的。
當然,能有資格進入繩子之內搶繡球的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
冷清驕坐在相府門口負責登記排號,盤問這些人的家世背景,功名官職,不合條件者會被淘汰。
我坐在對面的屋脊之上吃酒,一口接著一口,親眼見到清驕收了許多人的好處,將那些歪瓜裂棗遞上來的銀票偷偷塞進袖子里,然后抬手放行。
我有些惱,清畫識人不清,怎麼偏生讓清驕坐在這里替她把關?這種宵小之輩,也能迎娶她執手一生麼?
原本是想來看個熱鬧,結果,卻看出一肚子義憤填膺來。
直到日上三竿,相府的大門緩緩打開,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出來了!四姑娘出來了!”
于是,這些人就全都蜂擁著往前沖,一個疊一個,踮著腳,脖子抻得老長,全都不甘落后,就像一群爭食的大白鵝。
冷清鶴走在前頭,搖搖頭嘆一口氣,應當也是拿清畫沒有辦法,無可奈何。
清畫就在丫鬟的攙扶下,落落大方地從相府的大門走出來。
今日,明顯是精心裝扮過,簡直脫胎換骨。一身束腰廣袖宮裝,映襯得身材裊娜,氣韻不凡。眉眼也細心地描繪,發髻高聳,額上貼著花黃,精致如畫。
冷家出來的女兒都是美人,尤其是這一身帶著書香氣息的韻味,高雅不俗。
那些歪瓜裂棗的官宦子弟主動上前搭訕,她巧笑嫣然,羞澀回應,那垂眸一笑,令人神魂顛倒。
于是,這些男人們全都熱血沸騰起來,就連路邊圍觀的百姓們,都指點著贊嘆著,驚為天人。
今日,即便她反悔,不再任性胡鬧,就沖著這一亮相,也必然芳名遠揚,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清畫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登上新搭建的繡樓,秋波流轉,在臺下的人群中逡巡了一周,眸光黯淡了下來,垂眸苦澀一笑。
丫鬟將繡球遞上,她接在手里,銀牙咬了咬,揚聲道:“姻緣天定,聽天由命,今日這繡球拋出去,誰若是能搶在手中,便可雀屏中選,絕不反悔。”
臺下一片歡呼之聲。
“清畫姑娘,沈府才子季某人在此,望得垂憐!”
“清畫姑娘,王某對你傾慕已久,若能娶得佳人,必以百萬家財為聘,十里紅妝迎娶,一生一世真心相待,絕無二心。”
“清畫姑娘,家父姓嚴,官拜二品,與相爺大人乃是世交,你我曾有兩面之緣,青梅竹馬。”
......
聲浪越來越高,大街之上駐足旁觀者也越來越多,將整個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清畫站在繡樓之上,緊握著繡球的手骨節都有些泛白,彰顯著內心的掙扎與糾結。
如此聲勢浩大,她已經是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