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在那團黑色接觸到棺材釘的瞬間,它觸電般地向后躲閃,隨后又嘗試了幾次,棺材釘依舊把它擋在炕下。
它的笑容消失了,嘴角向下彎曲,哭喪著臉,露出活人絕對做不出來的表情,比剛才恐怖更甚。
它低頭去看棺材釘,仿佛知道那是無法逾越的屏障。
有救了,多虧了舅爺,要不然我今晚肯定要交代在這里……
在我暗自慶幸時,它始終沒有離開。
然后,從那團黑色之中,探出了兩只爪子,長滿剛毛,爪尖泛著寒光,比狼爪更大,比鷹爪更尖。
咔咔、咔咔。
它在用爪子,去刨炕沿的扁木條。
木條年深日久,早已糟朽不堪,木屑翻飛的動靜,直往我的心縫里鉆。
不過幾下,扁木條承受不住它的利爪,當啷一聲,一段木條,連同釘在上面的釘子,掉在了地上。
一條上炕的通道,就這麼被清理了出來。
再沒有任何阻礙,那張白毛老太太的臉,咧著血盆大口,向我撲過來。
6
夜間的經歷,在我的記憶中戛然而止。
我昏睡過去,心臟不再狂跳,小腹的鼓脹感也消失了。
直到下半身的不適感和刺鼻的騷臭味,合力將我喚醒。
清晨的陽光投射進來,我發現自己倒在炕上,牛仔褲里泡著屎尿。
舅爺第一個沖進來,看到棺材釘掉在地上,連喊了幾聲「壞了」。
又湊到我面前,盯著我的眼睛,確認我還是我,體內沒有其他東西,這才松了一口氣。
爸媽見到我的慘狀,都嚇得臉色發白,問我昨晚的情況。
聽我講完夜里的恐怖經歷,舅爺連連搖頭,他沒想到那東西這麼邪性,連辟邪的棺材釘都敢碰。
我說除了害怕之外,身體倒是沒感覺有什麼異樣,難道那東西折騰了半天,最后卻放了我一馬?
舅爺說:「如果不是你嚇得失禁,屎尿齊流,早就沒命了。」
依舅爺的說法,所謂精怪鬼魂,都有一項致命弱點:害怕穢物。
凡是五谷水源,經過人體的消化流轉,皆可稱為「穢物」,一旦沾染,精怪道行盡失,鬼魂元神俱滅。
昨夜,我暈死過去,原本鼓脹的小腹失去了控制,之前吃下的食物,連同我喝的一大杯濃茶,一起「噴」了出來。
那東西知道穢物的厲害,不敢靠近,又不舍得走,一直在炕邊轉悠,天亮前才離開。
舅爺指了指地面,草木灰表面的痕跡極為清晰,除了舅爺和我爸媽的腳印,還有一種印記。
那似乎是一雙很小的腳留下的,只能看到前腳掌,指甲長得離譜,在每個腳印前都剮蹭了幾道塵土。
「是了,」舅爺說,「那東西不是活物,腳下沒根,所以我們只能看到前腳掌。」
眼見那腳印密密麻麻,回想我昏死的時候,那團黑東西、那張猙獰的臉皮,一直在我面前游蕩,便止不住地后怕。
我媽問接下來怎麼辦,舅爺說,還得再堅持一晚,等三天停靈一過,尸體火化,把棺材也燒掉,應該就沒事了。
為了保住我的小命,舅爺準備多找點辟邪的物件,可是還沒等他說完,我爸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不顧我身上的屎尿,爸爸背起我就往院里走。
舅爺想攔,我爸破口大罵:「這是我的孩子,我對他的命負責,你想搞那些他媽的封建邪說,用你自己孩子搞去!」
車子停在院里,爸爸推開舅爺,把我放到后座上,回到駕駛座踩下剎車……
奇怪的是,無論我爸怎麼嘗試,汽車始終打不著火,發動機無法啟動。
舅爺扒在車窗上,隔著玻璃喊道:「這孩子已經被盯上了,事情解決之前,他根本出不去這個院子!」
爸爸聽不進去,車子發動不了,那就用人背,死活也要離開這個村子。
拉開車門,爸爸背上我,快步走到院門口,隨后撲通一聲,雙膝跪倒。
我體重不過一百五十斤,我爸雖然人到中年,但是經常健身,即便吃力一些,也不可能完全背不動。
爸爸臉上瞬間見了汗,他喘著粗氣,讓媽媽過來幫忙,卻仍舊站不起來。
既然背不動,就把我放下來,兩個人合力拖動,但還是紋絲不動。
幾個鄰居看到了,也過來幫忙,最后湊夠了八個人,前面拽,后面推,每個人額頭上都青筋暴起,而我還坐在原地。
作為當事人,我很難表述當時的心情。
這麼多人合力,就算是臺車也抬走了,而我的體重好像瞬間變大了幾十倍,無法用常理解釋。
鄰居們陸續停手,躲在遠處竊竊私語。
親身經歷這種事,爸媽顯然也被嚇到了,下意識地又看向舅爺。
舅爺面色平靜,我爸的惡言相向,他壓根沒往心里去,作為傳統民俗的從業者,類似情況他見得多了。
「再堅持一宿吧,只要聽我安排,我的老妹子永登極樂,你的孩子也能保住。」
「還指望用屎尿驅邪?」爸爸堅守著底線,他說,「絕對不行,我們一家人必須待在一起,孩子出事,我他媽也不活了。
」
「當真?」
「當真。」
舅爺問:「過身的母親、健康的孩子,對你來說,哪頭輕哪頭重?」
「當然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