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氣,指死人喉嚨里的那一口氣,如果被活人吸入,大兇。
1
過完 85 歲生日,奶奶病倒,臥床幾天不見好轉。
有一天,奶奶忽然下床了,做飯做家務,手腳麻利。
家人都知道,這是回光返照,都紅著眼睛陪老人忙活。
奶奶說不想死在城里,讓我們送她回鄉下的老房子——爺爺就是在老房子里走的。
臨終遺愿,只能滿足。
我和爸媽一起,開車帶奶奶回村。
剛進老房子,村民們聞聲趕來,奶奶見到老朋友,挺開心,一直拉家常。
后來,奶奶喊了一聲累,脫鞋上炕,別人說什麼也不搭茬了。
我坐在奶奶身邊,感覺她瞪了我一眼,隨后眼神就定住了,一口氣沒倒上來,咽了回去。
爸爸提前買好了壽衣,我抬起奶奶的上半身,想幫忙換壽衣。
抬人的時候,我和奶奶的臉很近,忽然聽到一聲怪響,好像奶奶打了個嗝。
我扭頭一看,由于我抬人的動作,奶奶的頭向后仰著,嘴巴張開,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我吸進了那股氣,頓時覺得喉嚨發緊,就像咽下了幾根魚刺,怎麼咳也咳不出來。
后來,我才知道,我吸進了奶奶的殃氣。
殃氣,指人生前的最后一口氣,如果被活人吸入,大兇。
2
這時,一個老頭大踏步沖進來,胳膊一橫,把我爸擋在了旁邊。
「不懂就別瞎搞!」
回過頭,老頭見我還在炕上,手里拽著壽衣,氣得眉毛直抖。
「滾下來!」
我被趕到一邊,剛要發作,爸爸趕忙攔住。
我爸說,那老頭是奶奶的兄弟,按輩分,我得叫他舅爺。
舅爺很快換好壽衣,又吩咐人去弄棺材,以及其他應用之物。
棺材運來,香案擺好,一群人忙前忙后,奶奶也躺進了棺材,只等停靈三天之后,再送去火化。
夜色漸濃,村民們陸續離開,關上大門,院子里只剩下自家人,爸爸終于嚎啕大哭。
我勸爸媽回屋休息,自己站第一班崗。
院子里有一個小棚,被臨時改造成了靈堂,距離棺材幾步遠擺了一個馬扎,我坐在上面,盯著長明燈發愣。
夜間涼風吹過,長明燈有節奏地抖動,倦意襲來,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咚咚咚。
我聽到敲擊木板的聲音。
莫名地,我感覺棺材里有什麼在動,只見棺材板翹起了一道小縫,從里面鉆出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顏色比黑煙濃重。
在夢中,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只是呆愣愣地看著那團東西,仿佛有生命一樣,向我腳下蠕動過來。
我沒有躲閃,等著那團東西靠近,它接觸到我的小腿,瞬間,一股劇痛迅猛而至……
它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
馬扎翻了,我摔在地上,以為做了一場噩夢,可是小腿的疼痛仍舊存在。
我穿了牛仔長褲,褲子表面沒有任何痕跡,正在納悶時,我的余光掃到了異樣——是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它順著院子的矮墻跳出去了!
爸媽聞聲趕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叫出了聲。
我說了剛才發生的事,他們沒信,只說我太累了,讓我進屋睡覺,他們繼續守靈。
失去親人的痛苦,占據了他們的全部身心,再沒有地方容得下其他故事了。
炕上鋪著老舊的被褥,我穿著衣服躺下,感覺小腿還在隱隱作痛。
在我腦海中,那團黑東西始終揮之不去,它從奶奶的棺材里出現,然后去了哪兒,代表著什麼,我想不通。
徹夜未眠,村里公雞打鳴后,舅爺登門。
爸媽把舅爺讓進屋,我不好再躺著,翻身下炕,結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這才發現,被那團黑東西咬過的左腿,已經使不出力了。
舅爺問怎麼回事,我把昨晚的事情說了,沒等爸媽反駁,舅爺的臉色一下子黑了。
「把褲腿挽起來,我瞅瞅。」
我聽話照做,當我挽起褲腿,屋里的四個人一起傻眼了。
在我的小腿皮膚上,赫然顯現出兩個深紅色的半圓,齒痕清晰,這是人的牙印。
爸爸驚恐更甚,他用手指點著,似乎在查牙印的數量。
查過一遍,爸爸的眼睛似乎要瞪出血來,又反復確認了幾次,隨后撲通一聲,雙膝跪倒。
「上排牙第六顆,下排牙第八顆和第九顆,是后來鑲上去的……這是我媽、是你奶奶留下的牙印!」
媽媽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她說:「老太太鑲牙的時候,是我領著去的,當時還拍了片子,我手機還存著。」
找出口腔 X 光片,牙齒的長短、間隙,都與我小腿上的牙印吻合。
無法解釋,已經死去的老人,難道會在夜里暴起詐尸,像對待冤家仇人一樣,隔著牛仔褲,在我腿上留下了齒痕。
舅爺沉吟半晌,啞著嗓子說:「老太太……是善終嗎?」
3
爸爸說,老太太死于多器官衰竭,屬于常見的老年病,而且家庭和睦,也沒有煩心事。
在老太太過身之前,甚至還有說有笑的,昨天在場的鄰居們都可以作證。
舅爺聽后愁眉緊鎖,嘴里念叨著:「既然不是橫死,家里又沒什麼可操心的,我這老妹子……她為啥要回來呢?」
聽到「回來」兩個字,我們一家三口心涼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