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還是 80 年代筒子樓的樣式,馮成的房地產公司早兩年曾經考慮過對這一帶的小區進行商業拆遷,后來因為政府批文的原因擱置了。
馬曉有點悻悻地說:「這是我公公婆婆單位以前的福利分房。本來我和喬霖不會住在這里。但是后來因為我媽,哦就是我養母生了重病,喬霖就把他新買的房子賣了給我媽治病,我們兩個就先住回來了。」
我摸摸她的頭,說:「你嫁了個好老公。」
馬曉高興起來說:「是呀!」,「哎,喬霖。」馬曉揚聲叫起來。
我見到了喬霖,我孿生妹妹馬曉的老公,我脖頸上又傳來了陣陣涼意。
7
2019 年 3 月 1 日 18:45 東城筒子樓
「呲啦~」
「哎呀,喬霖,我忘記切姜了。快/快幫我切。」馬曉在廚房里高喊著。她不是一個精通廚藝的姑娘,難得下廚房的人,做個糖醋鯽魚都能做出世界大戰的氣勢。
「這里有個帽子你先戴起來,不然等一下頭發上都是味道。」喬霖拿著個印滿粉色小豬的浴帽沖進了廚房。
我坐在手工布藝沙發上,隔著開始起霧的廚房玻璃往廚房里看,馬曉穿了件長袖圍裙,臉上帶著口罩,喬霖站在她背后正在幫她往浴帽里塞頭發。
我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煎的糖醋鯽魚也好吃的。」
剛和馮成結婚的時候,我也曾經煎過糖醋鯽魚給他吃。馮成嫌棄鯽魚有土腥氣而且刺太多,后來我都只煎法國銀鱈魚再點綴上一兩片羅勒葉。
吃過了晚飯,司機開車載著我回到了西城馮成的半山別墅。
我換上真絲睡衣窩進了沙發,叫家政阿姨把我的貓抱了來。
貓還鬧著脾氣,不肯讓我擼。
因為我今天早上訓斥了它。它抓傷了馬曉的手。中午我們去醫院打了破傷風針,晚上吃飯時喬霖還對著馬曉手上那一點點的小傷口擔憂不已。
我強制攥住貓的左前腿,看著它說:「她真討厭,不是嘛。」
貓不再掙扎,它的耳朵前后擺動了一下,似乎聽懂了我在說什麼,于是它低下了頭,溫順地將自己拱進我的懷里,偏頭在我耳旁蹭了一蹭。
我討厭馬曉,我愛上了喬霖。
1 個月后喬霖被公司外派,我安排司機把馬曉接上了半山別墅。
馬曉放下行李箱就跳著過來摟我的脖子,她就像一只小鳥,嘰嘰喳喳地在我耳旁鳴叫著。我的貓半身躲在貓爬架頂端的貓屋里,揣著爪子瞪著圓眼睛看著我們。
吃過晚飯洗過了澡,我帶著馬曉來到了我的臥室。
馬曉換上了我那套黛藍色的真絲睡衣,而我穿上了她那件鵝黃色打著夸張蝴蝶結的全棉家居服,帶上了那頂印滿粉色小豬的浴帽。
我們兩個對著鏡子笑成一團。換裝,估計是每一對孿生姐妹都樂此不疲的游戲。
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出神,我很多年沒有穿過鵝黃色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習慣。
我招呼家政阿姨送來了紅酒,燈光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對飲。
馬曉很快就醉了,她嬌小的身軀軟軟地陷進床榻,小鳥已經棲息在枝頭。
我起身下樓,去廚房找家政阿姨要水。
家政阿姨正用小火煨著醒酒湯。我走過去,親昵地挽起她的手臂,我看到馬曉這麼做過,而我從來不會和家政阿姨做這種不必要的身體接觸。
我學著馬曉的口氣說話:「阿姨,姐姐喝酒喝的嘴巴干,讓我下來拿點白開水上去喝。」
我的家政阿姨是個 50 多歲的勤快女人,身體健康只是年輕時活得太過辛苦,有點傷了眼睛,我完全不擔心她能看出什麼來。
我端著水上樓,回到臥室,放下水,再從抽屜中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安眠藥。
我扶起馬曉,輕聲哄她:「曉曉,嘴巴干喝點水,不然夜里睡不好的。」
小鳥乖乖張開了嘴就著水服藥,我有節奏地拍著她的手臂,嘴里哼著媽媽小時候哄我們兩姐妹睡覺時的童謠小調,這是我為數不多關于親生母親的記憶了。
夜深了,我把馬曉放回床上,仔細給她捻好了被子,我走到床鋪的另一側,翻身上床。
我熄滅了夜燈,黑暗如潮水般卷來,我,夢見了幸福。
8
2019 年 4 月 5 日 11:20 松鶴墓園
天氣愈發得差了,原本只是淅瀝瀝的小雨,幾陣風一過,竟是滿頭滿臉地砸了下來。
我直瞪瞪地目視前方,馬曉正在下葬,她成為了「馬妮」,和馮成合葬在了一起。
喬霖緊了緊摟著我左肩的手,不顧自己已經被雨水打濕了半身,執意將傘朝我傾斜了更多。
喬霖是外派途中臨時請假趕回來陪我料理喪事的,我本來勸他事業為重,喬霖卻執意買了當天最早的機票趕回桐城,喬霖出現的那一瞬間,我在他面前哭得聲嘶力竭。
喬霖與馮成是不同的,在我窺伺馬曉幸福生活的那些時光里,我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馮成圈子里的人不少都來參加了葬禮,我半癱軟在喬霖的懷里,活著接受世人對我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