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國不會做別人的思想工作,他的話向來都是直來直去,但周薇不一樣,她情商高,說起話更加委婉:“姑姑,其實吧,藝嘉自己并沒有打算找他的親人,他覺得有您這個姑姑已經足夠了。可是我想,誰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啊?人世間還有比骨肉分離更讓人揪心和痛苦的嗎?藝嘉丟了這麼多年,他的父母說不定眼睛都哭瞎了,做夢都想找回兒子。所以吧,我就想幫藝嘉找到父母,也讓他的父母知道,在您的養育和培養下,藝嘉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有出息了,還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是刑警隊長,他的父母要是知道了,多開心啊,您說是嗎?”
王藝嘉緊緊摟著王林仙:“姑姑,您要是有想法,我就不讓他們找了,您雖然沒有生我,但您含辛茹苦地把我養大,恩情天高地厚,遠遠勝過我的親生父母。”
王林仙抹干了眼淚,長嘆一聲說:“小周姑娘說的對,將心比心,誰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啊!我呢,當然也不能以愛的名義行自私之實,是不是這個理啊?我這就告訴你們實情,也省得將來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讓藝嘉永遠蒙在鼓里……”
抹了好一會眼淚,老太太終于說起了當年的那段往事:
“我弟弟偉忠是1985年結婚的,婚后好幾年,弟媳張蘇蘭一直沒有懷孕,到醫院里一查,是咱家偉忠有問題,具體是什麼問題我也說不清楚,之后他便一直吃藥調理,可是又過了幾年,蘇蘭還是沒有懷孕。那會兒,偉忠已經三十好幾了,他那些老同學的孩子已經上了初中,夫妻倆就天天吵,天天鬧著要離婚。
我記得吧,是1993年的春天,偉忠的一個同事突然告訴他們,說有一個人弄來了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還是個男孩,問他們要不要?說實話,偉忠是不想要的,我就勸他,病是生在你身上的,你不要,蘇蘭能跟你踏踏實實過一輩子嗎?再說,你沒有一兒半女,到老了你就是想喝杯熱水,誰給你倒?偉忠就同意了,后來他花了八千塊錢,買下了那個孩子,給他取名叫小藝嘉。過了一年多,偉忠的病終于醫好了,蘇蘭又替他生了個閨女小潔……唉,我弟弟偉忠命苦啊,要是沒有遇到徐興榮那混蛋,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多美啊……”
“姑姑,您還記得那個同事叫什麼名字嗎?”周薇問。
“我就知道他叫冬子,具體叫什麼名字我想不起來了。記得當年,他和偉忠比親兄弟還親,沒結婚那會兒兩人天天睡在一張床上,結了婚,兩家人也像一家人,今天你到我家吃頓飯,明天我到你家喝頓酒。”
老國問:“這個冬子一直都在林場工作嗎?”
“聽說冬子后來還做了場長,過了幾年調到了區林業局,再之后嘛就不知道了,不過現在他快七十了,早就退休了。”
高水某小區外廣場。
便攜的音箱里正播放著DJ版的《月亮之上》,超嗨的鼓點配上歡快的旋律,每個人的細胞都狂躁起來。
我在仰望,
月亮之上,
有多少夢想在自由地飛翔。
昨天遺忘啊,
風干了憂傷,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蒼茫的路上
……
二三十個中老年人男女搭配,跳得有板有眼。領舞的是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老頭身材瘦削精悍,穿著火紅的運動服,女人的踩腳褲外面套著大紅的長裙,兩人一會兒牽手,一會兒又分開,一會兒摟腰,一會兒又拎著女人的胳膊轉上兩圈,做個造型……
圍觀的路人不時傳來陣陣掌聲,老頭更賣力了,他全身的每塊肌肉像是上滿的發條,似乎有使不完的勁,每個關節更像是剛剛加了機油,從脖子到胳膊再到手、從腰到胯到膝再到腳脖子,像是電腦程序出了點小小的故障,該動的動,不該動的也在動,就連他的眉毛,與女人四目相對的時候,也在一挑一挑地傳遞出十八種表情……
老國和周薇站在邊上看了一會,也被音樂聲和瘦老頭的肢體語言感染了,周薇禁不住也扭了幾下臀部,但她見老國有些詫異地盯著她,只好嘿嘿地笑了幾聲,停了下來。
周薇說:“師傅,這個冬子真是個人才啊,他年輕時候沒去跳舞,真是埋沒他的天賦了。”
周薇說的冬子,名叫葉之冬,就是眼前這個連眉毛都能傳遞喜怒哀樂的跳舞老頭,當年他是王偉忠最要好的哥們,后來升任了林場的場長,十來年前從區林業局副局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一曲終了,老國將葉之冬叫到廣場邊,他拿出警官證說:“葉局長,我們是市局的,有點事想打擾你一下。”
葉之冬挺客氣,也稍稍有些兒惶恐,他嘿嘿干笑了幾聲:“警官同志,你們不要聽我家老太婆瞎說,我也就是喜歡跳個舞,她愛嚼舌根子就讓她嚼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周薇不明就里,她問:“葉局長,誰嚼你舌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