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開口。
是個人!
他麼的,差點兒嚇死老子。
我沒好氣地給他指了條路。
他說:「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
無語。
我看了看他,說我領著你去吧。
走到門口。
我回頭沖著小白鴿道:「我先走了,不忙的時候我就來找你。」
「哦!」
小白鴿應了我一聲。
新來的監理,踮著腳往屋里瞅,問我:「你跟誰說話呢?」
我說你管得著嘛。
他悻悻地收回目光,跟在我屁股后面。
路上,他自我介紹。
說叫李越,今年剛大學畢業,來這邊實習。
我聽出他的口音,問他是不是山西人。
他說是。
「咱倆是老鄉。」
我說道。
李越笑道:「真的哥?那你可多照顧我。」
說著他掏出兩盒芙蓉王給我。
我沒收。
我告訴他,在工地上,中華是硬通貨,芙蓉王辦不成事兒。
他愣了一下,說:「那我去買。」
我趕緊攔下他。
覺得這家伙有點兒憨直。
不過這樣挺好,我不太喜歡精明的人。
尤其是那種,一張嘴就油腔滑調,沒事兒眼珠子亂轉的。
因為他是我同鄉。
我就把他安排在我的宿舍,他睡上鋪,我睡下鋪。
我說算你小子運氣好,不用和工人擠鐵皮屋。
李越一個勁兒地謝我。
下午的時候。
李越就去報到了,他負責的正好是基樁段。
晚上睡覺的時候。
李越問我:「哥,咱這窗戶上,貼這麼多報紙干嗎?」
我這才注意到。
這屋里的門框玻璃和窗戶上,都被報紙貼得嚴嚴實實。
5
我說可能是防人偷看吧,注意隱私安全。
「不行,你就撕了吧。」
我感覺有些逼仄。
李越聽我這麼說,從床上下來,幾下就把報紙都撕了下來。
我實在困得厲害。
就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的,我聽見工地上敲基樁的聲音。
心想小白鴿這不是騙我嘛,這不是有人上夜班嘛。
睡到半夜的時候。
「砰砰砰!」
我聽見有人敲門。
但我實在是困得厲害。
也沒搭理。
敲門聲越來越大。
「要死啊,大半夜的!」
我罵了一句。
敲門聲才安靜下去。
就在我即將再次睡過去的時候。
「砰砰砰!」
外面又開始敲窗戶了。
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調子拖得很長。
我半睡半醒的,也聽不清楚。
就在這時候。
我聽到上鋪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然后就是李越下床,穿鞋。
「行了,別敲了,我知道了。」
李越打著哈欠,拿著安全帽走了出去。
我迷迷糊糊的,看到窗戶外頭,有兩個人帶著李越朝著工地那頭走去。
還剩下一個人,趴在玻璃上往屋里瞧,盯著我的床鋪嘰里咕嚕地說些什麼,一邊說,一邊指著我。
他似乎很生氣,一個勁兒地敲著窗戶。
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怨毒,陰惻惻的。
6
我也沒搭理他,翻過身繼續睡。
這一晚。
我睡得很不舒服。
做了個奇怪的夢。
我夢到我站在樁基坑前面。
我身后都是人。
他們都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然后從樁基坑里面,爬出來幾個人。
他們都沒穿衣服,幾個人抱著我,就把我往樁基坑里拖。
很快地,我就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被拖進了樁基坑的水下。
我被拖得越來越深。
我看到樁基坑底,站著好多人,他們摞在一起,被泡得腫脹不堪。
這個夢,是那麼真實。
當我醒來的時候。
被褥都被汗給打濕了。
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李越從上鋪探出頭來,揉著黑眼圈問我:「于哥,你怎麼了?」
「做了個噩夢。」
我回他。
「哦。」
李越打著哈欠。
我起來,喝了口水。
看了看表,都尼瑪快十一點了。
我搖醒李越,問他:「十一點了,你還不上工?」
李越從床上坐起來。
一邊穿衣服,一邊嘟囔:「昨兒大半夜的,有人來喊我上夜班,我跟著去了樁基那邊,盯到凌晨四五點。」
「差點兒困死個屁。」
我想起昨天晚上。
確實有人來敲門,當時我睡得懵逼,也沒聽清說了些什麼。
現在才知道,敢情是叫李越上夜班。
我笑道:「工地上就這樣,之前耽誤了不少工期,這會兒兩班倒,往回找補呢,你就受累擔著吧。」
「那有加班費沒?」
他問。
我翻了他個大白眼:「有個屁。」
「土木苦啊!」
他仰天長嘆一聲。
就這麼一連幾天。
每天半夜,都有人來敲門。
叫李越去上夜班。
這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的時候。
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我門口蹲著。
7
「干嗎呢!」
我喊了一嗓子。
那人扭頭看了我一眼,撒腿就跑。
我走到門口一看。
他媽的,這狗東西在我宿舍門口燒紙。
「去尼瑪的。」
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追上他。
但我記得,他是三段的一個工人,高高瘦瘦的,腦袋很大,綽號叫「瓶起子」。
我說回頭再找你算賬。
沒多久,李越回了宿舍。
我看李越精神狀態不太好。
他就問他,要不要給你調個崗。
這麼下去,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李越困得眼圈烏黑,說:「沒事兒,昨兒他們告訴我,就快完了。」
「完了?什麼完了?」
我不解。
「橋,橋快完了,快完了。」
他有些呆滯地重復了兩句。
「扯淡,還早呢。
」
我回了他一句。
自從「瓶起子」在我宿舍門口燒紙以后,我找了他好幾天。
才在宿舍找著他。
他一見我。
就緊張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