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鎮的屋舍也被拉得很長很長,變得像是夢幻泡影。
“這個愿望是岑老給我們的,岑老走了,現在你也長大了,你也該離開了。”
霧氣中的鬼神紛紛道:“你走了,我們便少了一個壓著我們的負擔,少了壓在心頭的一個遺愿。小破孩,快走吧!”
呼
北風呼嘯,天門鎮變得宏大而虛幻,蘇云抬起手來,似乎想要抓住他們,抓住天門鎮,抓住童年的記憶。
然而天門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一片片荒墳,墳頭草枯黃,墓碑上濺著泥漿,四周破敗的瓦礫表明這里原本是一個很是繁華熱鬧的鄉鎮。
這里沒有人祭祀,沒有人打理,墳墓群中,只有一片草廬宅院,那是蘇云居住的房間。
“曲伯,羅大娘你們去哪兒了?你們還在四周對不對”
蘇云腳步沉重,行走在天門鎮的墳墓群中。
元朔李將軍諱孝義之墓。
他站在一塊墓碑前,墓碑上的字讓他陷入回憶,李孝義這個名字很陌生,但他知道芳兒姐暗戀的英俊青年木子。
元朔天道院徐道人之墓。
他也不知道徐道人,他只知道酒鬼徐。
元朔雷音閣主之墓。
他不知道雷音閣主,但知道鎮里經常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化緣的賴和尚。
元朔張火祝諱奮韜之墓。
張奮韜是包子張嗎?
元朔越水祝諱思成之墓。
越讀音與樂相同,那麼越思成是樂奶奶還是樂爺爺?
他不知不覺間走到天門鎮遺址墓群的第一排,墓碑上刻著元朔曲太常諱進之墓的字樣,這個曲進曲太常,是曲伯嗎?
雪地中,蘇云向曲伯的墓碑叩拜,然后又來到羅大娘的墳墓前,叩拜一番。
這個冬日,他與天門鎮的鎮民們一一拜別,拜謝他們這六七年來的養育照看之恩。
他回到草廬里收拾一番,主要是一些新衣和這些日子積累下來的五銖錢,還有野狐先生交給他的幾冊舊圣絕學。
他收拾妥當,走出這個他幻想中存在著的故鄉,他失明了六年,幻想了六年,天門鎮在他的幻想中也存在了六年。
花狐和三只小狐貍坐在墳墓群外靜靜地等待他,仿佛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
蘇云回頭看去,天門還屹立在那里,破敗不堪,無人修繕。
那座門戶,是六年來曲伯一直沒有修好的門。
蘇云收回目光,取下四個小包袱拋了過去:“花二哥,這里面是你們的衣裳鞋子,我不知道合不合體。穿上吧,我們去天市垣驛站,準備進城。”
狐妖們接過包袱,一個個轉身便扎入雪層中,雪層下面鼓起了四個包,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
過了片刻,一個五短身材胖嘟嘟的小娃娃滿臉笑嘻嘻的從雪堆里鉆出來,頭頂戴個狗耳朵帽子,身上穿著內絨的紅色小夾襖,下身穿著暗紅色燈芯絨小棉褲,腳上是虎頭鞋。
他從雪地里蹦出來,因為個頭太矮,又再度掉進雪里,只剩下狗耳朵帽子露在外面。
蘇云探手把他拎出來,上下打量幾遍,疑惑道:“小凡?還是不平?”
“我是你二哥!”
那小娃娃怒道,說罷便摘下帽子:“你看,你看!我頭發是花色的!”
蘇云唯唯諾諾,歉然道:“二哥,你還沒到我腰間,我還以為是不平”
“我發育的晚,身子長得瓷實,要你管!”那花色頭發的小屁孩氣鼓鼓道。
蘇云摸了摸他的腦袋,花狐呲牙威脅他,露出上下兩對小虎牙。
蘇云把他往雪地里摁了摁,花狐又只剩下一個帽子露在外面。
貍小凡和狐不平也鉆了出來,比花狐還矮一些。
兩只小狐妖像是對稱生長的一般,穿的衣服也是一模一樣的,都是花布格子的夾襖,里面縫了些保暖用的廉價皮毛,腿上蹬了一條略顯長的碎花布棉褲,頭頂戴著和花狐一樣的狗耳朵帽子。
兩只小狐妖一左一右,一臉狐疑的盯著蘇云。
蘇云面不改色,被他們注視了半晌,這才道:“你們的衣服都是一起買的,像是像了點兒,不過結實又便宜。穿在你們哥倆的身上,的確好看”
花狐從雪地里鉆出腦袋,呲著小虎牙:“我的衣服也是同一個攤位上買的吧?”
“嗯,攤主說多買的話可以打折。”
蘇云悲憤道:“二哥你要知道,我是個瞎子,看不到美丑的”
雪地里有東西拱了拱,一個頭戴白色反絨的兔耳朵帽子的小姑娘鉆了出來,那帽子的兩只兔耳朵還可以動,時不時抽一下的。
貍小凡和狐不平嫉妒得眼睛都紅了,直勾勾的盯著那對一動一動的兔耳朵,然后又齊刷刷的向蘇云看來。
“女孩子一定要打扮的可愛一些。”
蘇云面不改色道:“這是攤主對我說的。”
兔耳朵下面是兩條青黑色的辮子,從腦后梳到胸前。
青丘月費力的從雪地里走出來,身上穿著的是純白色的披風狀的長袍子,腰間系個紅色的帶子,長袍毛茸茸的很是保暖,一直拖到她的腳踝。
她腳底蹬著一雙青色木底皮質內絨的青狐鞋,鞋面上繡著狐貍頭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