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邊,李長壽背著手漫無目的地走著,感受著這無邊無際的天河奔涌時的波濤壯闊,心底泛起了幾分難言的感觸。
【商君帝辛拜祭女媧廟時,對人族圣母女媧不敬,先是要求看圣母面容,而后又對圣母露出一副癡像,提筆于女媧廟的墻壁上寫下詩詞:
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
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
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隨之大笑幾聲,轉身離廟。
不過半個時辰,南贍部洲多處大地震動,圣母廟圣像崩碎,朝歌城之上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隱隱有龍吟之聲。
正征伐各處的聞仲聽聞此事,差些氣昏過去,已急忙趕回朝歌城。】
呵,讓當代人皇去調戲人族圣母。
可笑!
不,簡直可恥!
李長壽就算早先知道封神會有這茬,但他當真沒想到,會是被這種方式促成。
天道直接出手,定住帝辛護身的人皇氣運,影響人皇心神。
大劫劫運做不到的事,天道來做。
暗棋彌勒失手之事,天道親手彌補。
為了什麼?
就為了可笑的劇本,就為了那個既定的天地終點?
荒唐,荒謬!
可自己又能做什麼?
像他這樣的人,貪生怕死、一心躲避,所以才會被天道委以重任,成為天道秩序之下,能夠去影響天地的生靈。
像他這樣的人,萬事求穩,考慮周全,能見天道之全貌,故不敢輕易撬動天道根基。
天道也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吧。
這次天道對帝辛出手,李長壽也沒想到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觸動。
他其實已經想到了反制天道的思路,但他現在最忌憚的是,自己這個思路,正是天道想要的局面……
這里面解釋起來很復雜,層數超過十六七。
這并非簡單的‘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哎吆我去’,涉及到了太多,也包含了太多。
簡單來說,是浪前輩當年用自己的死,給此時的自己,換來了唯一能‘勝天半子’的道路。
可天道突然不按天道自己制定的規則出牌,這條道路開始崩塌。
自己出手修正這些規則,穩固這套道路,借力限制天道,就要暴露底牌,失去對天道的威脅能力,這可能正是天道想要的結果。
可這次默不作聲,天道可能會順勢干預大劫,將自己想救之人推上斷頭臺,進而不斷逼迫自己,讓自己前功盡棄……
就很煩。
力量極端不對稱,這就是自己此時面對的最大困境。
可,為了獲得與天道博弈的資格,李長壽已近乎拼上全力,而當自己已確保天道不能直接抹殺自己后,卻已無力去改變太多。
突然感覺有些可笑。
努力了這麼久,在天道面前,自己還是如嬰孩一般。
嘩——
天河水撞在星光匯聚而成的堤岸上,打出了一朵朵浪花,讓李長壽道心輕輕顫抖。
空明心境,重啟。
要反擊嗎?
當真要為了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皇,出手修正天道,跳入天道設下的陷阱嗎?
雖然此事相當復雜,但底層邏輯清晰明了。
【當攥著的拳打出去,就失去了蓄力一擊才有的力道,今后需要這個拳頭出擊,效果將會大打折扣。】
眼前的、最終的,兩者之間,著實難以取舍。
遠方傳來呼喝聲,卻是自己不經意間走到了天河水軍駐扎之地,見到了正在演兵的卞莊。
這家伙應該是早早發現了自己的身影,此時吆喝的頗為起勁。
李長壽含笑搖頭,身影化作云煙消散。
突然還有點傷感了。
自己到如今已經指點了很多人、安排了很多人,何人能來指點指點自己?
也只能去太清觀了吧。
無論下一步怎麼走,想做什麼,都是在老師支持自己的基礎上。
迷迷蒙蒙、恍恍惚惚,李長壽已是到了九重天闕,尋到了那小小的院落,在外探頭看了眼,院子的木門已是開啟。
李長壽踏步向前,這次不同以往,他剛入小院,周遭景色就飛速變化,宛若身處于云霧之中。
左側是一片漆黑,右側是有些朦朧的純白;
太清圣人那枯瘦的身影盤坐在不遠處,此刻有些費力地睜開雙眼,對李長壽露出幾分難看的笑意。
雖然難看,卻很溫暖。
李長壽莫名安心了些,對著老師做了個道揖,身形便被牽引到了太清圣人面前。
太清招來一只蒲團,示意李長壽入座,待李長壽坐穩,便傳聲問著:
“怎了。”
“老師,”李長壽不知為何鼻尖有些發酸,抬手揉了揉鼻子忍回去,笑道:“弟子有些迷惘。”
太清有些費力地開口,嗓音卻頗為溫和:
“講。”
“老師您可見到了,剛剛圣母廟之事?”
太清似是知道自己說話有些緩慢,輕輕點頭。
李長壽苦笑道:“弟子當真有些不明白了,天道為何要如此急躁,又為何非要……罷了,弟子其實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認。
老師,弟子一直在做的事,您可知具體?”
太清目中露出思索,本是輕輕頷首,但又緩緩搖頭。
“有些……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