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我也冒充過茶道高手……孟奇忽然泛起一陣欣喜。
嚴沖行禮之后,燃火煮水,揮刀撬茶,舉止間行云流水,刀勢自蘊,而且舒緩有章,看著眾人心靈隨之平靜。
等到一沸二沸三沸,白氣升騰,嚴沖悠然沏茶,更是透出一種寧靜致遠的意境。
“請圣上品茶。”嚴沖的聲音不緩不急,手中茶杯脫手,飛向高臺。
速度不快,異常平穩,如曲水流觴,沒有半點水液濺出,足見嚴沖對外放真氣和自身力道的掌握已臻開竅極限,而且隱有天地之力相助。
大內總管高進忠接住茶杯,做了檢查,送到老皇帝面前。
趙明宇品了一口,點頭笑道:“好茶,好茶道!”
王載隨之道:“嚴兄擅海潮之勢,洶涌澎湃,可沏茶時,自有流水潺潺之柔,有月下平湖之靜,足見其心,而且一舉一動舒緩有致,深得茶道三昧,以專注有序之動得寧和安樂之靜。”
“善。”孟奇不知是該夸嚴沖茶道不錯,還是贊王載解釋明晰,總之他打消了比拼茶道的想法,展露自身心境肯定不會輸于嚴沖,可其他方面就做不到如此完美了,高下立判!
那該展示什麼呢?
高歌一曲?以書蘊刀?
他思索之中,場面頗為安靜,不知多少躍躍欲試之人打消了下場的想法,因為感覺被嚴沖比下去了,所以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免得圣前夸耀反倒留下壞印象,等下在擅長題目上再做比拼!
至于白七姑這種,壓根兒就沒想過展現才藝!
這時,太子身邊的玄真邁步出來,要過紙筆,合十行禮。
“書法之道……”孟奇把玩著面前茶杯。
玄真將白紙一拋,扔向半空,自己縱身而起,于無處憑依之地揮毫潑墨。
這看似浮躁夸耀,可玄真神情專注,目光寧靜,一筆一劃如有蓮花綻放。
人與紙皆下落緩慢,似佛陀天降,不捏霸印,慈悲祥和。
雙腳觸地,玄真將手一按,白紙倒轉,露出其上之字: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二十個字各有風貌,或蒼勁,或雄渾,或瘦削,或狂舞,皆結構嚴謹,遒勁莊重,或活潑生動,曲盡圓轉,無一重復。
如此多書法風格擠于一張紙中,本該繁復“吵鬧”,失之于雜,可一眼望去,卻自然流暢,感覺到淡而雋永的禪意。
不同之字,不同之相,諸相非相,禪意自現。
“此仿少林半山亭《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碑文,足見玄真禪師的佛法心境。”王載似乎看過貼文,低聲感慨。
孟奇曾經欣賞過那塊羅漢神僧留下的石碑,觀此書法,感覺自然不同:“雖然略有稚嫩,但所含禪意并無太大區別,歷不同之相,證諸相非相,以見如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讓不少只能感覺禪意雋永但品不出由來的世家子弟恍然大悟。
王載嘆了一聲:“愚兄本想下場臨正氣歌,見玄真禪師此貼,不敢提筆矣。”
所以書畫之道又絕了……孟奇隱含“悲憤”,打消了以書蘊刀的想法。
“禪師已得佛法真意。”老皇帝贊了一句。
他亦城府極深,面對少林僧人,不露半點惡劣之情。
玄真低宣佛號,緩緩道:“世人皆有禪意,只是被諸相所迷,難見如來,我佛門非是強迫眾生皈依,只愿與各位共探脫離苦海,抵達彼岸之道。”
所有人都微微皺眉,這是在說太子的道路非排斥異己?
不過門派與世家之爭,哪是一席話就能消弭的?各大頂尖世家之人收回目光,不動聲色。
雖然這麼多年以來,門派總是想著往朝廷摻沙子,但如此大張旗鼓者,僅此一次,所以他們皆是戒備,將太子從心中名單劃去。
老實說,若非昔年太子身邊的和尚出了內奸,將他篤信佛道,欲建地上佛國之事泄露,說不得真被他之前的表象迷惑!
至于現在,哼,垂死掙扎也!
玄真步會太子所在高臺后,想要下場之人愈發稀少,皆拿目光看向阮家,阮二十一娘貌冠江東,琴心天生,此時不出,更待可時?
突然,有人朗笑一聲,凌空踏步,落入場中,正是“紫極劍”崔轍。
他含笑行禮,手中多了一管紫色玉簫,湊到唇邊,雙手按動,吹出婉轉悠遠之音。
簫聲緩緩蕩開,發散于水中,發散于山林,沉郁頓挫,孤寂飄渺,前方似海潮洶涌,波浪起伏,自身立于船頭,隨波逐流。
目光所見,海天一色,無有邊界,莽莽然天地之間,只得自己孤寂一人,散發弄舟。
簫聲越來越低,大海沉寂,醞釀澎湃。
意境,韻味,旋律皆是完美,讓不少人感傷其懷。
河水的流淌仿佛變緩,湖面愈發幽靜,林中愈發寂靜,再無鳥鳴。
余音裊裊,繚繞心中,眾人陷入這種意境,一時皆是不言。
“明朝散發弄扁舟,盡得簫聲韻遠之味……”王載感嘆了一聲,“純以才藝論,崔兄勝過玄真禪師和嚴兄,意境則難分高低。”
他側頭看向孟奇:“愚兄是真不敢下場獻丑了。”
孟奇正待附和,忽然心中一動,微微笑道:“既然不止于琴棋書畫,小弟倒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