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地步,李慕白竟然還在關心白瀟瀟的存亡……
寧風一陣無語,強忍著,幾乎用盡了所有毅力,才能忍住不扭過頭,去看七夜此刻神情。
那太傷人了。
即便是不看,七夜在身后粗重的呼吸聲,聲聲入耳;老牛吐息般的熱氣,直撲他脖子上來。
七夜那個惱怒,整個人都變得通紅如剛煮熟的螃蟹蝦子。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寧風身后,傳來七夜壓抑著的聲音。
“咦?”
寧風撓頭,這詞兒好熟悉,好像是他在某次戲謔調侃七夜這貨的,怎麼就被他剽竊了涅。
“我……我……”
李慕白三個本相一齊佝僂了下來,話到口邊也顯得含含糊糊,仿佛是即將吐出人生最后一口氣的耄耋老者,艱難地吐出遺愿:
“求……求你……”
李慕白一個“求”字出口,寧風和七夜齊動容。
這樣的人物,竟然口出一個“求”字……
“我去……”
寧風覺得自己腦門上,有一滴汗在落下來。
他都無法說服自己,這是什麼知音不知音,知己不知己那點事兒了。
寧風更不敢開口勸說七夜,生怕這廝跟他拼命。
緊接著,他就聽到身后傳來七夜抽氣的聲音,用倒抽氣的高難度方式,吐出了三個字來:
“不可能!”
第300章 梟雄末路,瀚海窮途
寧風覺得也是不可能。
李慕白三個本相皆露出悲戚之色,欲要再開口,嘴唇成形,依稀又是一個“求”字。
這回,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呢,他三個本相齊齊模糊,有崩碎的聲音。
好像是……雞蛋殼破碎一樣的響動。
若是戰船上李慕白手下還有哪怕一人存活,他們一定能明白這代表著什麼?
“這好像是……”
寧風和七夜一怔,齊齊聯想到了什麼,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八個字:
“打破虛空,可以殺神!”
李慕白竟然是天道烙印破碎,眼看就要徹底從天地間抹去。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后,天地之間,諸天萬界里,除了寧風和七夜兩人,將再無一人記得“李慕白”此人。
雙面王座,白骨成塔,魔染夢土,黃河九曲……
一切的一切,終成絕響,只在寧風二人的記憶當中存在。
“到底是什麼導致呢?”
寧風疑惑,他相當清楚,無論是他的太陽法,還是七夜的夜黑蓮,肯定都沒有打破虛空可以殺神的效果。
“是因為王座烙印天道,其死烙印自崩潰;還是混元金斗被我所搶,天心震怒下的懲罰?”
“亦或是一分為三,本相顯化的后患?”
寧風尋不到答案。
這個答案,也不重要了。
在寧風和七夜的注視下,李慕白咬著牙,一邊用懇求的目光望向他們,一邊三個本相用盡最后的氣力,合身一撲。
老與少,少與中,中與老。
三個虛幻的本相,融匯出一個完整的本尊。
“咔嚓~”
雞蛋殼破碎的聲音愈響,李慕白本尊緩緩地跪倒在地。
天知道,他究竟是再也無力站起來,還是堂堂王座之尊,為了心中愿,跪下懇求兩個少年。
天知道,寧風他們一點都不想知道。
“罷了!”
“小念,莫怪我。”
寧風心中嘆息一聲。
“若是李慕白活著,縱不擇手段,算計人心,我也不會讓他活,定要他為你的死付出代價。”
“他既將死,終是一代梟雄,滿足其遺愿又如何?”
“這樣的人物,不當跪著死!”
寧風出手了。
他一手掐印,一手虛拂。
一股清風為其召喚,扶起了李慕白。
李慕白卻不曾對此說出一個“謝”字——他也說不出來——只是癡癡地,越過寧風,望向他的身后。
寧風又是一嘆,側開身子,讓出視線。
在他身后,原本七夜所在的位置,有一個小道士,面帶慍怒。
小道士芒鞋只有一邊,道冠怎麼看怎麼歪歪斜斜,眉清目秀,眼神純凈得如同赤子,沒有半點雜質。
不是白瀟瀟,又是何人?!
李慕白癡癡地看著,清風繼續扶著他,卻扶不住他了。
從雙腳開始,一寸寸的崩潰,一寸寸地湮滅,轉眼過膝蓋,過胯骨,越腰間,爬上胸前,沒過脖子……
李慕白留在寧風和七夜記憶當中最后的形象,就是一雙眼睛,癡癡凝望。
“呼~”
寧風吹出一口氣來,既是吹出心中郁氣,又有一切終于結束了的輕快。
對面,早就沒有了李慕白。
“哼!”
他的身后,一聲冷哼傳來。
寧風臉上浮現出尷尬之色,抱著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心思,緩緩轉身望去。
在李慕白生前凝望的位置上,七夜面露慍怒,那神情與白瀟瀟何差?
他仿佛氣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渾身都在顫抖,保持著之前姿勢動憚不得,怒喝道:“寧風你在做什麼?!”
“夜千幻,好一個夜千幻,你學得很快嘛!”
七夜不能不怒,寧風這一手,正是學自他的夜千幻。
剛剛寧風一手虛扶,一手掐法訣,施展的正是魔宗看家幻術:夜千幻。
夜色朦朧,有千幻之姿;
夜色昏暗,縱萬化不可分辨。
之前兩人一遍遍地推導布局,七夜將夜千幻的法訣說出來,兩人一起推演,把所有漏洞弭平。
七夜不曾想到的是,就那麼短暫的時間里,寧風竟然就將夜千幻給學了去。
那也就罷了,太陽法跟七夜的靈力是截然不同性質,一個是煌煌大日,一個清冷之夜,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