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龍精血入體,在這一瞬間,他自身在天地之眼中就是一條龍,一條困于淺灘的龍。
人說:龍困淺灘遭蝦戲,往往搖頭嘆息,似在惋嘆紅顏白發,將軍老去,只是付諸感慨。
事實上,龍困淺灘,哪里需要人去憐憫,去感慨,就好像花開在樹枝上,自顧自綻放,何曾需要美人來攀折一樣。
若說需要,那困于淺灘的龍,需要的只是一場大雨滂沱。
天心最慈,神龍更是天地嬌子,故龍困淺灘,交感于天地,就是風雨大作之氣象。
寧風身上的云龍氣息一閃而沒,只是一瞬,要是此時即便是天心有靈,亦分辨不出一毫。
然而,天地間滂沱大雨,一如潑出門去的一盆水,卻不是頃刻之間就能收得回來的。
狂風暴雨繼續宰割天地,那十余道劃破天際而來的流光亦為此天地異象阻攔于數里之外,不能第一時間趕到。
天地之間,一片朦朦朧朧,即便是極目去看,也很難看出數丈遠的地方。
此刻崩塌大半的平臺上,寧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不遠處死死抓住平臺邊緣,眼看就要墜落下去還不放手的金毛猴王;
頭頂丈許處,第一時間就被風雨打成落湯雞還不曾飛遠去躲雨的翠鳥。
這一猴一鳥,既是驚恐,又是慌亂地看著寧風。
它們可是看得真真的,眼前這個“人”,就是從過去三年與它們朝夕相處,如父如兄的石頭里面“蹦”出來的。
看著它們,寧風嘴角一彎,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過去三年,他是一塊石頭,心神亦在那天之盡頭,鳳棲梧桐之處,然而發生在身邊的一切,又何曾逃過他的感知,只是如明月掠過湖面,固然倒映其中,湖泊哪里會為之漣漪分毫。
寧風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我,要走了。”
他刻意說得很緩,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無比。
翠鳥與猴王仿佛聽懂了,一起尖叫出來,充滿了不舍的味道。
寧風再是一笑,忽然伸出手來,在面前攤開手掌。
無論是猴王還是翠鳥,在這風雨如晦時候,自然注意不到寧風手指上掛著的光明之山閃過一抹亮光。
下一刻,寧風的掌心上,一,二,三……,六根蚯蚓般的光線凝結出來,如有靈性般地游動。
它們是如此明亮,如此純粹,正是由最純凈的太陽神光凝聚出來。
“去吧!”
寧風手一震,六縷太陽神光分散開來,各自飛向猴王和翠鳥。
在它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猴王腦袋上多出了三根金燦燦,亮閃閃的毫毛;翠鳥尾巴上亦多出了相似顏色的三根羽毛。
“危險時候,就拿出來。”
“三縷神光,了我們三年緣分。”
寧風說話間,腳下一震,整個人騰空而起。
他身體周遭,無數天地靈氣蜂擁而來,爭先恐后地往他周身竅穴里鉆去,縱然是風雨如怒,亦不能擋。
枯竭、空蕩蕩的身體,時隔三年,又一次有靈力涌動,有神光澎湃,寧風雙臂展開如兩只翅膀,騰空如大鵬,直往山下去。
猴王和翠鳥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吱吱吱”叫著就要撲上去跟上。
它們未必能明白分別是什麼味道,不曾知道三根毫毛羽毛又意味著什麼,只是本能地不想分開,眷念那種陪伴與溫暖。
它們的動作還沒有做出來呢,剩下的大半個平臺隨著寧風一震足動作,轟然倒塌,無數碎石飛濺、崩裂開來。
猴王和翠鳥還來不及尖叫出聲,就為一股無形的力量保護著,推了開來,不曾受到影響。
等它們回過神來,才發現一步沒跟上,寧風向后擺手的背影,就此一閃之間,銷聲匿跡于漫天風雨中。
在這一刻,兩只天生天養,無憂無慮的生靈,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悵然若失與惆悵。
風雨中,寧風一步,一步地迎著風,面著雨,雙足丈量大地,向著一片朦朧天地間高聳入云的天都山上去。
那里,是天下七宗,太陽神宮!
第209章 歸去來兮,少年依舊
“這是什麼情況?”
破碎平臺之上,懸崖之高,十余道流光陸續落下來。
流光收斂,現出一個個修士模樣,無不是身著太陽袍,又敢在太陽神宮勢力范圍內恣意縱橫,自是神宮修士無疑。
他們一個個周身上下皆是水汽蒸騰而起,瞬間干透。
發出詫異之聲的不是一個兩個,除卻少數幾個沉穩的,幾乎無不是如此。
他們向著天都山方向眺望過去,一臉的疑惑不解。
在他們目之所及的地方,一朵雨云向著神宮方向去,明明就是里許距離,懸崖峭壁這邊已經云開雨歇日出,那邊依然是暴雨傾盆。
“咦?”
眾人當中忽有一人驚疑出聲,向下一指,道:“你們看。”
那十余道流光的主人循著那人所指望去,只見得有一只猴頭一邊向下攀爬,一邊一手搭在額頭上,向著天邊眺望。
明明是毛茸茸猴子臉,生生有人一樣的不舍之色。
“還有那里!”
又有一人發現特殊之處,這回是在天上。
在那只猴頭上空處,一只翠鳥在盤旋著、鳴叫著,即便是這邊這麼多人的到來,都不曾讓它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