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百靈反應之大,跟入了床上,興沖沖上,摸到的卻是光頭,定睛一看還是和尚,相差無幾了。
寧風這回沒有翻白眼,他自個兒心思也差不多。
房里面什麼情況呢?
木夫人仰臥在席子上,兩腿曲起,八字張開,全身大汗,臉色慘白,一次次地深呼吸使勁兒;
木離蹲坐在旁邊,握著自家夫人的手,六神無主,泣不成聲;
李老夫人身旁放著一盆熱水,上面搭條毛巾,整個人都要鉆入木夫人兩腿間,不住地幫手,不住地鼓勁兒。
那一聲聲入耳“用力”“使勁兒”“快出來了……”,聽得窗戶的兩人面紅耳赤,恨不得地上有一個洞,讓他們好鉆進去。
這算什麼事?
他們心急火燎地趕過來看人生孩子嗎?
這比看人行房還要下作啊,萬一傳出去,這人還做不做了?
寧風和舒百靈做賊心虛,先是面面相覷,繼而左顧右盼,生怕冒出個人來喊抓淫魔。
好在,沒這麼個人。
兩人松了口氣之余,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同一個事情。
“咦,木夫人衣服全褪下來了,那不就是說……”
因為驚鴻一瞥,兩人立刻紅著臉轉開目光,當時沒注意,現在全想起來了。
正在生產的木夫人全身上下,片縷也無,以他們的角度一覽無余。
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木夫人身下,鮮血不住地暈出來,整條席子都成了血紅顏色。
“這不是什麼都暴露了嗎?”
“木離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寧風想著這事,也顧不得避諱,扭過頭來向著窗中望。
“夫人……夫人……”
木離泣不成聲,幫著木夫人側身。
他手上拿著大塊的布在自家夫人背上擦拭,只是一抹間,整條布就被徹底染紅。
一塊,兩塊,木離身旁這樣的布條成一堆。
常人放盡身上血能不能有這麼多,還是兩說的事情。
趁著木離慌忙扔掉手上血布,回身去拿其他干凈布的時候,寧風一眼看得真切。
木夫人身后裂開的傷口,比起昨日所見,還要深上許多,長上許多,好像傷口在長大,在加深,在變得愈發地猙獰恐怖。
“沒用的,夫君,沒用的,不用擦了。”
木夫人虛弱的聲音傳過來,木離哪里顧得上其他,連忙趴過去,俯身到自家夫人耳邊,就想讓她能省幾分氣力。
兩人之外,李老夫人一下下地抹著淚水,老淚橫流。
“夫君,你聽我說。”
不知道怎麼回事,木夫人此刻聲音聽起來有著說不出的寧靜,與堅持。
“夫君,我一定會堅持住的,我不能死。”
“寶寶,你也要堅持住,娘親一定要把你生下來。”
“寶寶,娘親已經撐了八個月了,你知道嗎?那天知道有了你,娘親有多開心嗎?娘親想讓你爹爹一樣開心,于是就匆忙趕回來,想讓他有個驚喜?”
“誰知道,在破廟……”
“不過沒關系,娘親什麼都可以忍,忍了八個月了,娘親一定可以再忍一會兒,忍到把你生下來……”
“生下來……生下來……生下來……”
說到最后,木夫人意識似乎模糊了,聲音也微弱下來,聽不真切,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聲聲的堅持,一聲聲地渴望,一聲聲屬于母親最后的愿望。
“竟然是……”
寧風握著金符的手在顫抖,嘴唇也在顫抖,說不出后面話來;
“……這樣。”舒百靈從他身后站出來,呆呆地看著房中,神情一改往常,流露出的分明是敬佩。
短短幾句話,足以在他們腦海中勾勒出清晰地圖景,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日,木夫人省親,然后得知有孕,驚喜下連忙回趕,想第一時間讓自家夫君知道這個好消息。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云,遇到暴風雨攔路,避雨到破廟,再遇到地痞,發生了之前徐捕頭所說的那一幕。
不同的是,木夫人沒有死,她不能死,她不愿意死,她不愿意腹中的嬰兒來不及看到世上美好,爹爹娘親……
她苦苦支撐,她強顏歡笑,她隱瞞一切,一直到今日。
“應該還不到生產的時候啊。”
寧風喃喃自語,不知道為什麼會浮出這個想法,同時不由自主地,重新將目光投向房中。
旁邊的舒百靈,亦是如此。
木夫人已經無力再做她堅持了八個月的事情,背后的傷口不住地加深,不住地延長,再不能收口。
鮮血倒是不再流淌,仿佛流得干干凈凈,再沒有一點一滴。
出奇的是,縱橫的傷口落在寧風和舒百靈的眼中,卻不覺得有半點的丑陋,反而感覺就像是一張笑臉,剛剛生下孩子,溫柔、慈祥,充滿了母性的笑容。
木離將木夫人重新放平,一邊痛哭,一邊抓住她的手,擦著永遠都擦不干的汗水。
“夫君,我要把寶寶生下來,生下來……”
木夫人的聲音,模糊恍惚,隱帶哭腔,漸趨微弱。
她現在全身上下,連點遮掩都沒有,就這麼曝露在寧風和舒百靈的眼中,然而這個時候的他們,再沒有半點閃躲,更沒有半點污穢的東西。
木夫人全身上下,似乎都在放著光,圣潔的,屬于天底下每一個母親的光芒。
“母愛,一至于此嗎?”
舒百靈喃喃自語,旋即臉上閃過不忍之色,看著寧風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