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蒙蒙地有些亮了。
“嘭嘭嘭~~”
幾個身影呼嘯而來,轟然而倒,撲到了黃沙上,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眨眼功夫,寧風爬起來,“呸呸呸”幾口,方才吐盡嘴巴里的沙子,郁悶地道:“老舒,你那走馬符能走不能停,哪里買的偽劣貨色?”
旁邊老刀把子扶著韓二起來,一臉深以為然。
舒百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洋洋得意:“這是俺老舒自己畫的,厲害吧?”
寧風眉頭一挑,心想:“沒看出來,這賊眉鼠眼又碎嘴膽小的老舒,還真有點本事。”
他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呢,舒百靈忽然慘叫一聲。
有之前的經驗在,寧風和老刀把子立刻警惕起來,若不是看舒百靈沒有什麼動作,他們幾乎又要把腦袋埋到胯下四處張望起來。
“我的符?!”
“好貴的符,完了完了,折本錢了。”
舒百靈哭喪著臉,從地上撿起掉落的符箓,拎都拎不起來,手一碰就化灰了。
他眼巴巴地看過來,寧風別過頭,沒傻到接這個話茬,同時默默地把剛剛的評論重新收了回去。
“我有些內急,你們估計也差不多吧?”
寧風眼珠子一轉,忽然開口說道。
舒百靈嘟囔著“你就岔開話題吧”,同時不由自主地夾緊了腿。
生理反應也好,嚇的也罷,大家還真都需要去方便一下。
寧風站起來,拽著老刀把子一起,到后面沙丘解決去了,背影處傳來聲音:“兩人一組,別分開了,那妖魔搞不好還跟著我們呢。”
舒百靈抖了個激靈,忙也拽著韓二方便去了。
片刻后,四人重新圍坐在一起,夜依然冷,四人還是覺得凍得不行,冷意一陣陣地鉆入骨髓,完全不能忍。
他們默契地,沒有一個人提篝火這個茬。
“天就要亮了,我們等一會兒再走。”
“鎮子,估計不遠了。”
寧風緊了緊身上衣服,聲音出口,不覺間有些發顫,冷的。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怕冷過,明明只是普通寒風,怎麼撲在身上就跟刀子一樣。
老刀把子和舒百靈齊齊地點頭,有著之前一出,他們也沒有走夜路的心思了。
一直渾渾噩噩的韓二,理所當然地被忽略了。
寧風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強撐著開口道:“誰知道那是什麼妖魔?為什麼會讓我們變成這個樣子?”
傻子也知道在篝火旁時候的意志薄弱,現在的懼寒,全都有問題,根子就著落在那妖魔身上。
老刀把子沉默,搖頭。
寧風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耳中忽傳來舒百靈聲音:“我想,我應該知道它是什麼玩意兒?”
“嗯?”
“是何方妖魔?”
“止步妖!”
舒百靈興許是今晚慘叫得多了,聲音沙啞無比,透著股蒼涼的味道,娓娓道來那止步妖的傳說,竟是分外合拍。
“在荒涼的戈壁上,無數年來無數人往來,又有無數的人,埋骨葬身,再沒能走出來。”
“生死由命,成敗在天,偏偏有一種人,怎麼都看不開。”
“他們跋涉到精疲力竭,困頓到萎靡在地,寒冷到相擁取暖,酷熱到血液粘稠……,他們止步,他們倒下,他們堅持不住了。”
“這一停歇,就鼓不起氣力,坐等死亡。”
“或是在死后,或是在彌留時候,他們發現,原來——
只要再往下挖上一尺,就出了水;
只要再走上片刻,就有遮蔽寒風的地方;
只要再堅持一下,就走到了綠洲;
只要再多行兩步,就出了戈壁……
他們,沒有!
他們,止步在成功的前夕。”
不甘,不忿,不散的怨化成了妖魔,是為:
止步妖!
第45章 止步妖(下)
“不甘,不忿,于是乎,也不想其他人能走出去是嗎?”
寧風坐在上風處,風裹挾著聲音,聲音里摻著風吟,顯得飄飄忽忽,又難掩憤怒。
舒百靈說完止步妖的傳說,寧風和老刀把子,連帶著舒百靈自己,便確定之前遭遇真是止步妖所為了。
寒風的夜里,熊熊的篝火,讓旅人止步,有篝火猶如此,無篝火豈不更冷?憑著這一點,消磨人意志,最終讓本能走出去的人,生生凍死在戈壁。
那些曬死者,遭遇當也相差仿佛吧。
這種荼毒生靈的方式,比起直截了當的殺戮,更加的殘忍,只是復述其過程,就能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滔天怨氣,無可消解。
“自己不能堅持,就要讓所有人也都止步不前?”
“如此心胸,這點志氣,就是化成妖魔,亦是廢物。”
寧風冷冷地做出評價,一旁的舒百靈和老刀把子神色復雜,不置可否。
經過剛剛的一幕,他們現在還驚魂未定呢,可一點都不覺得對方廢呀。
“我聽說過另外兩個故事,與這止步妖有些許異同,結局卻大不相同。”
寧風這句話說出來,舒百靈就來了興致,湊過來道:“來,說說,說說,我們反正都要喘口氣。”
一邊說著,舒百靈一邊望向東方天際,依然是蒙蒙亮,還沒有破曉的意思。
他將畏懼夜路說成要喘口氣,理直氣壯,半點不好意思神色都沒有。
寧風微微一笑,也不戳穿,悠悠地講起了故事:
“有一個小女孩,名叫精衛,戲水海邊,為海浪所卷。
她死后化作精衛鳥,一輩子都在銜取小石頭扔進海里,誓要將汪洋填為桑田,以使后來人,不再遭與她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