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姐姐,還有兩個大哥哥,一個老爺爺。”
大丫一能說話,立刻有模有樣地掰著手指頭數給寧風聽。
“他們人呢?”
寧風眉頭一挑,再聯想到幼娘臉上掩不住的悲戚之色,似乎把握住了什麼。
這個問題,就不是小丫頭能回答得了的,她一臉茫然地搖著頭,有聽沒有懂。
寧風又給她叫了一盤糕點,然后起身,向著旁邊桌子上食客走去。
斯斯文文的書生,客客氣氣地打聽,他用了沒有一盞茶功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了。
“幼娘姓韓,是這韓家的童養媳,長大后配給了韓家大兒子。”
“甘露坊是韓家家傳的產業,家中有父子三人,守著一口甘露井,以其特殊水質加上他們歷代研究,甘露綠玉糕聞名四方。”
寧風在腦子里面過了一遍,又閃過零碎打聽來的,有關于韓家父子的情況。
韓家的甘露綠玉糕,除了缺不得一口甘露井外,還需要戈壁深處的某種綠玉藤為主材,韓老漢前日就去采取一致未歸。
今天,韓家一大一小兩兒子慌了手腳,也入了戈壁尋父去了。
說到這里時候,一眾食客唉聲嘆氣,似乎對他們結局很是悲觀。這些人聚在這里,與其說是嘴饞糕點,倒不如說是在等消息的。
“不過兩三天而已,為什麼他們似乎就認定韓老漢死定了,連兩個韓家小子的安危都不樂觀?”
寧風心中疑惑,要再問,這些人卻諱莫如深,不肯再提了。
他沒有強問,若有所思地回來坐下,對面小丫頭好像都沒察覺他溜達了一圈子,還在跟糕點戰斗著呢。
大丫肚子都給吃得圓鼓鼓的,猶自大口小口,吃得香甜,一臉糕餅渣滓,像一只小花貓般。
寧風看著好笑,時不時地給她擦下,放松心神與這小丫頭交談,時間一點一點地流淌出指縫。
日愈西斜。
“師尊一記化虹術不知道把我給送出了多遠,路上又耗費了多少時間,我竟是全都茫然不知。”
寧風眺望著鎮口方向的落日,下意識地伸手捂胸,那里,五張金符在散發著溫溫熱度,好像揣著一塊暖玉般。
金丹真人境界,太陽神宮大法,在那一推,一送,長虹跨越天地的時候,顯露無遺。
寧風思之,悠然神往。
這會兒,甘露坊中人漸稀少,韓幼娘不再那麼忙碌,清秀臉上掛滿憂愁,守著門口,望著鎮口。
寧風正想上前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再打聽出什麼呢,忽然——
“爹啊!”
“爹啊啊~~我們回家了。”
“我送您回家了,你再睜開眼睛看看啊~~~”
粗糙的嗓子,悶悶的嗓音,哭天搶地,悲傷溢出,聽在心中都堵堵的聲音,從鎮口方向傳來。
寧風霍地站起來望去。
鎮口處,一個木訥漢子,弓著身,后背背負著另外一個人,向著甘露坊方向跑來。
木訥漢子背著的那人一動不動,蒼蒼白頭靠在漢子肩膀上,恍如一個破布袋。
“啊~相公,爹~!”
韓幼娘大喊著迎上去,木訥漢子狂奔到甘露坊門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周遭還沒走的食客呼啦一下全圍了上去。
寧風本也想上前,心念一轉,移了下位置,擋在大丫跟亂糟糟一片之間。
“大哥哥別擋,嗚嗚,別擋。”
小丫頭舞著沾滿糕餅屑小手,很是不滿意的樣子。
“那不是小孩子該看的。”寧風搖頭,一邊注意那頭動靜,一邊對小丫頭柔聲說道:“來,剩下的糕點你裝著回家吃,別在這里呆著了,家里該擔心了。”
大丫嘴一扁,倒是乖乖地聽話,把剩下的糕餅——話說也沒幾塊了,向著衣服下擺一倒,兩只小手兜著糕點,向著外面走去。
做這動作時候,她嘴巴里面還在嘟囔:“大哥哥,老爺爺是不是也睡著了,大丫看過的,好多人都睡著了。”
寧風聽到這聲,瞳孔驟縮,隱約把握住了什麼,恍然為什麼韓幼娘眼中帶著悲戚,為何食客們那麼悲觀。
他忍住追問的沖動,目送著一手珍惜地兜著糕點,一手揮舞著手臂,戀戀不舍告別的小丫頭離開視線,這才回轉過來,向著人群中去。
寧風鑄就琉璃體,在修仙路上不過一小步,其體魄卻已遠不是凡人所能比擬的,不著痕跡地向里,沒費多少功夫就擠到了最里面。
那里,韓老漢已經被放下來,墊在一張有年頭的羊皮褥子上,整個人干癟瘦小,四肢如雞爪,嘴巴大張著,隱約可見灌滿了黃沙。
“這是脫水而死的。”
寧風一眼就看出來,這韓老漢好像在戈壁酷烈太陽下曬了幾天,分明是干尸模樣,再無生機可言。
“只是這肚子……”
他目光一轉,落到韓老漢尸身的肚子上。
干尸肚子圓鼓鼓的,仿佛是幾個月孕婦,與周身干癟脫水形成鮮明對比,想要看不到也不能夠。
“程老爺子來了,大家讓讓,大家讓讓。”
寧風還在琢磨著韓老漢肚子里到底是什麼呢,一陣喧嘩從人群外傳來。
人群裂開一條縫隙,一個拄著拐杖的耄耋老者蹣跚而來。
同一時間,鎮子上四處有哭聲,更有白幡高掛起來,數不盡的悲哀、痛苦、絕望氛圍,籠罩在這個日暮的鎮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