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風豁然止步,雙臂張開,曉風殘月,擁入懷中。
“那什麼是今生當世?”
“我曾在魂境中,迷途深山,看到一只陸地老龜懶洋洋地爬出來曬太陽,其體型龐大,足有千年壽數。”
寧風說到他魂境中經歷,彈奏依舊的陳昔微不由得將注意力集中過來。
“當時腹中甚饑,我便將老龜宰殺了,龜殼為鍋,龜血合酒,龜肉裹腹,最后還用燒得龜裂的龜殼卜了一卦,可惜未中。”
寧風兩手一攤,作遺憾狀。
陳昔微噗嗤一笑,琴聲險些都亂了。
殺了人千年老龜燉湯吃肉合酒的,再用人龜殼卜卦還想中,真當冤魂不散是假的嗎,嗯?
“你看,山中王八,亦有千年壽。”
“什麼長生久視,什麼不見不聞覺險而避,若無得大逍遙大自在之人生,沒有天地不能束縛的酣暢,不能讓天下人側目,讓舉世皆知,這仙修來何用?
再是長生久視,亦不過與山中王八,無知木石等同罷了。”
寧風雙臂張得愈開,清風徐徐到這林中空地戛然而止,好像連風兒都知道要繞開什麼。
“我心目中的仙道,便是天地不能遮擋我眼,天心亦不能左右我心,飲最烈的靈酒,吃最精之美食,做最酣暢淋漓的事情……”
“最濃烈的生命,方才不愧我來此世間一遭。”
激昂過后,寧風冷靜下來,語氣恢復平時的溫和,笑道:“這就是好像幾年前,我給你講故事一樣。不管故事里蘊含著怎樣的天地至理,它至少要是一個好故事,你才能聽得下去。”
“我心目中的仙道也是如此,能精彩一生,再談長生久視,與天地同壽!”
伴著他這句話,“轟隆隆”一聲炸響,雷聲滾滾,如天之余怒未消。
寧風抬頭,撇嘴:“你嚇不到我的,再說一百遍,還是這句話。”
陳昔微看著他孩子氣的動作,搖頭,失笑,專注拂琴。
琴聲轉為激昂,正攀升到最高潮的部分,寧風靜靜地聽著,如聽到生命之花火,以最濃烈的方式,盛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琴聲平息了幾時,沉浸在琴聲中的兩人清醒過來,相視一笑。
“我走了,昔微,回頭神宮中再見。”
寧風灑然一揮衣袖,掉頭向外走去。
出空地,穿林間,他步履輕盈,之前那一番話直抒胸臆,更似將什麼東西給說得通透,于心境而言,一如當日鑄就琉璃體般,有陡然輕快之感。
“九死心境似乎也有觸動。”
“九死九死,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到底如何才能將它悟得透徹呢?”
寧風即將踏出林地,身后忽然傳來“崩崩崩”的響動,琴弦撥動,直如弓弦。
下一刻,林中遙遙傳來琴聲,同一首琴曲,演繹出的是世間最絢爛之花火,濃烈得讓人欲仰天長嘯。
寧風靜靜地站在那里,閉上眼睛,從頭到尾聆聽。
到了尾聲,伴著那一聲悠揚地收調,他甚至能在腦海中還原出白皙的小指在琴弦上勾過景象。
“此曲名叫:鳳來儀!”
陳昔微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寧風耳中。
隨后,一片靜寂無聲。
“呼~”
寧風展顏一笑,吐出一口濁氣,耳中聽到窸窸窣窣聲音,心知陳昔微已經離去,在心中默念著“鳳來儀”三個字,時隔三年,他終于得知此曲名字。
“一曲鳳來儀,不知道跟她大愿中的有鳳來儀,是什麼關系?”
“巧合嗎?”
寧風搖了搖頭,這個結論連他自己都不信。
暫且放下,他踏入神宮外門弟子居所。
行走其間,一路都有人沖著寧風行禮,招呼。
他們都是淘汰下來,外門弟子中的老人。三年一屆,未能入神宮門墻,又不愿意離去的,便可以選擇留在外門,但不用再專修藥師琉璃經,可以修煉其他功法了。
多年積累下了,外門里修為不弱的弟子著實不少,但不管其資歷如何,修為怎樣,都不得不以羨慕的目光看著寧風,不得不行禮以“師兄”稱之。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今日扶搖會過后,彼此之間身份之差,有如云泥之別。
寧風神情溫和,或點頭或回禮或攀談,等見到自家老父寧采臣時候,足足一炷香功夫過去。
“父親,我們回家吧。”
寧風上前扶住跑出來的寧采臣。
父子兩人,下天都山,往朝陽鎮去,背影傳來對話聲音:
“回去收拾東西嗎?”
“不,是等人。”
第18章 崩潰的顧掌柜
朝陽鎮,舊宅,失修木門發出的聲音鬼都能再嚇死一次。
寧家父子兩人,推門而入。
“父親,你確定……”
寧風看著手中提著的食材,心里有些沒底。
這些都寧采臣一路堅持親手挑揀買回來了,從寧風七歲之后,這活向來是他干來著。
“那是,兒子你且坐著,看為父手藝。”
寧采臣胸脯拍得震天響,搶過那些東西,就往廚房奔。
寧風嘴角抽搐著,再默默地撫平。
從先前寧采臣忽然大包大攬地開始買菜,然后說晚上要做一頓好吃的犒勞他后,這毛病就算染上了,一時半會好不了。
剛剛那不是寧風第一次勸阻了,只是寧采臣這幾日在神宮外門著實過得滋潤,據他自己說是跟一個未入門前是大廚的師弟學了幾下散手,這次定然讓兒子吃得舌頭都給咽下去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