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外面是院子,便宜了門外花圃里的芷蘭便是。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
今天,顯然不是一般日子。
“那書生,老夫有禮……”
“阿呸~”
潑水的動作,入耳的聲音,幾無先后之分。
書生畢竟是書生,反應著實是一般,動作出去就收不回來了,于是寧風頗有幾分尷尬地提著木盆,看著眼前被洗腳水澆成落湯雞的老頭。
那是一個身量猥瑣,獐頭鼠目,三兩根小須掛在蠟黃下巴的老頭兒。
可憐老頭一身員外服不僅僅濕漉漉地,還在散發著異味,以后估摸著穿不成了。
“你……你……你……”
“我……我……我……”
老員外渾身顫抖,想要低頭聞聞又是惡心,想要破口大罵又有顧忌,那個憋悶樣子讓寧風看了都覺得不落忍。
“噗嗤~”
一聲輕笑,打破尷尬。
寧風這才注意到,在老員外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十三四歲樣子,圓臉,白衣服,以手捂嘴想笑又怕笑出聲的樣子。
書生很想跟她說:我們都聽見了……別忍著,痛快地笑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這個圓臉的少女,寧風莫名地就生出熟悉感覺和親切感覺。
“……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
老員外回頭瞪了圓臉少女一眼,總算知道手腳該怎麼放了,拱手為禮道:“書生有禮了,老夫城外莊子的員外,姓蘇,蘇老謀的便是。”
“這是老夫不成器的孫女。”
“夜半拜訪,失禮失禮。”
“那個……”寧風將洗腳盆掖到身后,讓開門,向房中一引,“老員外房中說話。”
進得屋子里,無論是蘇老謀還是他孫女圓臉少女,全都對房中一片遭賊似地凌亂似而不見,反倒是對角落散開的書頁頗敢興趣,還交換了下眼色。
寧風這會兒除了慶幸書頁散開,油燈熄滅外,再沒有其他念頭了,飛快地打掃了一遍,與老員外祖孫相對而坐。
幾句話功夫,老員外就把來意說出來了。
這蘇老謀自稱少年時候就出去做活,給人當了一輩子伙計、下人,老來攢夠了錢財還家建了座莊子。
他老人家見過了世面,就看不慣家里面后輩目不識丁,愚笨不堪,尋思著找個書生,啟蒙下晚輩們。
“不知道寧先生以為如何?束脩好說,好說。”
蘇老謀眼巴巴地看著寧風,誠意昭然若揭。
不僅僅是他老人家,就是那圓臉少女也用充滿渴望的大眼睛看過來,忐忑小模樣讓人不忍心拒絕。
寧風囊中多少還是羞澀地,不過他沒有馬上答應,沉吟片刻,問道:“不知道蘇老如何會選中小生的?小生不過初來乍到……”
“無妨無妨,先生膽子頗大,定能勝任。”
蘇老謀開懷而笑,很有信心地說道。
寧風的耳朵就豎起來了。
“膽子大?”
“呃……”蘇老謀眨巴了眼睛,補充道:“先生前里獨行,也無伴當,不帶童子,自是膽子頗大。又能行走天下,定是飽讀詩書明行萬里路者,不是那些書蠹能相提并論的。”
“先生若是同意,我們立刻成行,明日天明就能見到家里那些蠢物了。”
老人家一陣文縐縐,結巴巴的話,聽起來倒也是那個理。
“……那好吧。”
寧風側著頭想了想,拱手道:“那學生就仰仗東翁了。”
且不提蘇老謀與圓臉少女露出笑容,只說寧風回轉過身,收拾隨身的書匱,低頭一瞬間嘴角抽搐一下,向著地上一瞄,看那一老一少好歹還有影子在,稍稍松了口氣。
“就憑那就能判斷膽子大?”
“啟蒙而已,需要膽子大嗎?”
“是福不是禍,走著看吧。”
寧風一邊腹誹,一邊背起書匱,再回頭時候臉上帶笑,期待的笑容,陽光地道:“東翁,小小姐,走吧。”
一老一少怎一個求賢若渴了得,聞言大喜,連忙頭前帶路向著客棧外走去。
“先生,房錢老夫已經讓人結了。”
“莊子在城外,夜路難行,先生須得跟緊了。”
“小畜生們頑皮,先生不用顧忌,盡管竹板子伺候……”
……
一路瑣瑣碎碎說個不停,寧風很想問一句干嘛非得夜半出行,這夜黑風高怪滲得慌,愣是沒找到機會。
三人前后,出客棧,過城門,斑駁古縣城被拋在身后,狂風愈發猛烈,詭異地沒有電閃雷鳴,只是烏云黑沉沉地壓下來。
恍若,舉世如清塘,烏云便是那傾瀉入內的墨汁,洶涌翻騰間侵染了世界,將一切都變得烏漆墨黑。
伸手,不見五指。
“嘩嘩嘩~~嘩嘩嘩~~~~”
前面的少女舉著燈籠引路,寧風與蘇老謀跟在其后,行了小半個時辰,水聲隆隆漸近,似乎是走到古城外那條大河畔。
“嗯?我昨天白日里入城,不記得河畔有人家啊?”
寧風正在納悶呢,前面少女止步,再前方,數盞燈籠高掛,映亮了一片莊子……
第2章 老鼠搬家
“咦,昨天怎麼沒看到有莊子?”
寧風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面盤算,“按腳程算,這莊子該是在城郭左近,河堤邊上,可惜天色太差,不然就能看個真切。”
腳步不停,在寧風心里面各種念頭閃過的這點兒功夫,一行三人入得莊子。
“轟隆隆隆~~~”
積蓄了不知道多久的雷霆,終于酣暢淋漓地爆發出來,電鞭抽打夜空,雷聲震動大地,有那麼一剎那,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