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某些字眼后李緒倏地抬頭,本來那種懶散的表情瞬間消失,眼神也沒了溫度。
他坐著沒開口,全身一動不動。也不像是完全的傷心,因為他看起來還是很冷漠,但手背卻緊繃地扯出青筋。
看著兒子這副表情朱學香有些后悔:“媽把話說重了,但我都是——”
李緒站起來,拎起背包就走。
“李緒!李緒?”
朱學香一直在后面喊他,他頭也沒回,甚至步伐邁得更快。
長街冷冷清清,蕭索的秋天路上沒多少人。
大巴那趟車已經沒了,李緒步行去高鐵站。路上他強迫自己放空,但腦子卻像被刀劃過,傷口一直在汩汩流血。
他媽說的那些話,那兩個字——自私,殺傷力大得驚人。
走進高鐵站,有個胖男人被他撞了下,惡狠狠地罵道:“有沒有家教啊,撞到人不會道歉?”
李緒凌厲地回眸,但是一句話也沒說。
嗯,我沒家教,爹媽沒好好教我。
進站他找了個座,坐下以后收到他媽發的語音。朱學香聲音小小的很低微,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向兒子認錯:“都是媽媽不對,你別跑去找竇遙了好嗎?媽媽希望看到你過正常人的生活。”
李緒突然覺得無比厭倦。
這些年他已經盡最大努力去理解,理解自己的媽媽,但他忽然發現,她并沒有真的嘗試去理解他這個兒子。
就因為她是媽媽,所以再討厭膽怯的人,李緒這些年也在努力地保護她,甚至把自己磨得像把匕首一樣鋒利,誰都不敢靠近。從隨市到鷺城,他一句怨言都沒有,拼命掙錢給她們花,背著妹妹去動物園,從來沒覺得她們是包袱,反而覺得有家人在身邊也很溫暖。
甚至他從小就癡迷下棋,但是跟家人比起來,下棋也沒有被排在第一位。
家人排在下棋前面,也排在竇遙前面。
李緒低了低頭,收起手機靜靜地坐了好長時間,又從兜里把手機拿出來,把竇遙從黑名單里拖出來,打了這麼一個電話。
“我想過了……我應該負責,就定下來吧,你不準問為什麼。以后我當你男朋友,你想讀書我們就遠距離戀愛,學費我來賺,我可以教人下棋,或者去打比賽……嗯,一個月怎麼也有一兩萬,你別嫌少就行了。”
說完他短暫地不難過了,甚至拿手背搓了搓滾燙的臉頰。
但電話那頭沒立刻答應。
李緒不安穩地坐在候車大廳,冰涼的金屬椅子很硬很硌。他木著五官,咬緊唇一瞬又松開,“不愿意就算——”
“愿意。”竇遙截斷了他的話,嗓音沙啞,“當人男朋友不能這麼沒耐性,才等半分鐘就想反悔?”
李緒咬了咬唇,嘴巴里全是酸酸的味道。
“弱智。”
外面沒風也沒雨,下午的陽光照著金黃的樹葉,廣場上全是趕車的人在跑來跑去。
浪子回頭什麼的很扯也很肉麻,但李緒此時此刻就是想跟竇遙確定關系,要保護竇遙,霸占竇遙的私人時間,就跟小時候一樣。
只不過換了種更肉麻的身份。
傷口好像沒有再繼續流血了,竇遙的聲音就是有種神奇的治愈能力。
其實很早李緒就發現了,那年把吳作富打跑之后,他坐在門外守著媽媽跟妹妹,竇遙下來安慰他,偷衣服給他穿,他就覺得傷口不疼,自己也沒那麼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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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電話竇遙開車回家,表現得很平靜。
到家把車停穩,他進門換鞋、脫風衣,像往常一樣跟父母打招呼,然后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他臥室里有個小陽臺,正好就面朝下邊的小花園。
推開落地窗他走到外面,空氣還不錯,那座執意安的秋千靜靜地在那里。
“竇遙啊,”他爸竇志康在樓下探出頭,“你晚上還吃不吃飯?”
竇遙模糊地應了一聲:“不用算我了。”
返回臥室他把抽屜里那幾樣東西翻了翻,然后拿了本小說下樓,沉默無比地坐秋千上,也沒蕩,就是坐著。
竇志康本來已經走回客廳,眼睛一斜看到花園里的兒子,又覺得特別驚奇,喊自己老婆來看:“你看兒子一個人坐外面干嘛呢?他不嫌冷啊。”
付萍坐沙發上看電視,聞言懶洋洋地掃了眼:“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他看小說呢。你忘了?從小他就愛看那些武俠小說,什麼楊過郭靖喬峰,名字背得比課文還熟,要不是被腿拖累了,我看他都能去練輕功。”
說得也對。竇志康樂呵呵修自己的廣場舞音響。
過了一會兒,音響修得差不多了,他把它搬回原位,余光又瞥到花園去。
“什麼情況,怎麼還睡起覺了?”
付萍也起身望出去,只見竇遙默無聲息地仰躺在秋千上,頭向后倒,書攤開蓋著臉。
“胡鬧嘛……”竇志康嘟囔,“冷得都開空調了他還跑外面睡覺,老婆你說說他。”
付萍端著當媽的架子走到外面,剛想推他他就自己坐直身體。
付萍一眼就掃到秋千旁邊的某張照片。竇遙平靜地收起來,沒有打算藏著掖著的意思。
“聽說你今天下午去面試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