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夜。”
吧臺老板抬起頭,掃了一眼之后微微擰眉。
嘶……好像在哪見過。
李緒拿出身份證。
“沒有會員卡?要不要辦一張,辦完直接從70便宜到50。”
“不用。”
“聽口音你是本地人吶,辦一張吧,我們這網吧真不是我吹,全隨市找不出第二家,服務又好機子又新……”
對方的話甚至比以前還密。
是怎麼做到年紀越大越啰嗦的,而且裝修風格還這麼花里胡哨。李緒面無表情地掏錢。
老板邊接錢邊瞥他的臉,越看越覺得肯定在哪見過這帥比,但帥比的五官上長著兩個字——冷漠。
走到邊角座位,李緒木著臉坐下。
網管不知道有什麼病,把QQ設成了開機啟動,不到五秒藍色窗口就自動出現在他眼前。
五年前的某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吧,他上過一次線。那次是為了改密碼,之后就再也沒登過那個號。
當年的爆槍突擊早就在游戲大廳下線了,現在的中學生聽都沒聽說過。
當年的七匹狼群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看著屏幕他手指蜷了下,然后沒什麼表情地關掉了窗口。
夜里網吧人不算多,旁邊的男生盒飯吃得很香。李緒揉揉臉,清醒了兩秒,起身到前臺掏錢買泡面。
被叫醒的夜班網管特別無語:“掃碼啊朋友,桌上那麼大個二維碼看不見?”
“……”
這破網吧還真是與時俱進。
回去掏出手機掃碼點單。紅燒牛肉面,怎麼吃都吃不膩的口味,而且也便宜。
等面送來,他邊吃邊查銀行賬戶余額。這周多了三千,加上上個月攢的那些剛好一萬,怎麼算都夠還這些年的利息了。
轉賬記錄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媽朱學香,另外一個沒有名字。五年來李緒給后者轉過16次錢,有時候七八千有時候一萬多。
點開賬號,他想也沒想就把錢轉了過去,然后松弛眼皮關閉網頁。
沒債一身輕,但還是睡不著覺。
真怪,明明沒什麼放不下的事,到底為什麼這麼神經衰弱。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他替人下過幾回棋,賺夠生活費就沒做了,心理上過不去,畢竟當槍手是孟老頭當年最深惡痛絕的事。
就這麼混著日子,每天不是睡網吧就是躺沙發,居然也認識了幾個算不上朋友的朋友。
一個是小六,職高的學生,父母早就都不在了,還有一個叫石小磊,附近打工的。兩人都沒地方去,包夜時找李緒要煙抽。
換成其他人只會給他們一個冷眼,但李緒不是,李緒只有臉是冷的。他眼皮都沒抬,把煙盒隨手扔了過去:“打火機自己找。”
很快小六跟磊子就知道他來網吧是為了下圍棋。圍棋是多高尚的事啊?居然可以在網吧下,居然還邊抽煙邊下!
但李緒就是有這種魔力。
他可以把所有事變得合理,行為很有說服力。
他做事總是看似懶散,但時間一長就會暴露專注的本性。他可以連下三四個小時不喝水、不上廁所、不吃東西,只抽煙。下贏了他沒什麼表情,下輸了也不急躁,永遠那副棺材臉對著屏幕。
石小磊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喜歡下棋,他給的答案是為了錢。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磊子不信。
總之漸漸的,他身邊就聚集了一幫“社會渣滓”,乍一看會讓人敬而遠之那種。
渣滓嘛,引來的應該都是垃圾才對。
所以那天在緒哥家玩牌,開門看到一個身材筆挺、穿著體面的男人,石小磊的第一反應是震驚。
“……你誰啊。”
“我找李緒。”
“緒哥出去買煙了,找他什麼事?”
“學棋。”
對方顯然兜里鈔票不少,看著年紀跟緒哥差不多大,渾身一股少年老成的氣質。小六莫名覺得眼熟,從沙發上瞟了好幾眼。
把那人放進房間,他悄聲問:“磊子你覺不覺得這個人在哪見過?”
傻逼你就沒注意過你緒哥桌上那張照片?
磊子推開他好奇的臉:“打你的牌吧話那麼多。”
很快就開始下毛毛雨。李緒買完煙拿鑰匙開門,狗腿子小六跑過來通風報信。
“有人找你緒哥。”
李緒眼皮微掀。
“說是來學棋的,但我看著不像。”小六含著棒棒糖往臥室偏了偏下巴。
學棋還有什麼像不像的。李緒偏頭,嫌棄地皺了皺眉:“你戒煙就非得吃糖?”
“挺好吃的,緒哥你要嗎?”
“……拿遠點。”
“喔對,我忘了,緒哥你最討厭吃甜的。”
每回大家分糖李緒都不接,尤其是口香糖,看到就會變臉色。那就應該是巨討厭吧?
李緒蹙了下眉沒解釋。他丟開手里裝煙的塑料袋,懶散地走向臥室。
養的那只守宮在低嘶。說防備不像防備,說歡迎也不像歡迎。
到門口李緒冷淡地抬起眼,下一秒,卻毫無防備地心頭輕顫。
然后僵硬地靜止在原地。
房間里某個男人背對著他,右手伸進爬寵箱,觸碰蜥蜴粗苯的尾巴。沉默緩慢的動作讓李緒脊椎過電,大腦空白了好幾秒。
……
要不要這麼沒出息。
剛回隨市那幾天聽到名字會愣神,現在都快兩個月過去了,心理建設也做了一次又一次,結果看到背影居然還是會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