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彥洹不吭聲,把出門前揣兜里的水果刀拿出來,連刀帶鞘扔在水池里。
伴隨哐當一聲,徐震的眼睛瞬間瞪大:“你他媽、他媽的是要弒父啊?”
屋里被翻得亂七八糟,就被關著的這一小會兒,徐震也沒閑著,除了衣柜碗櫥,他把枕頭被褥都翻了個底朝天。
徐彥洹視線一瞥,就看到自己堆在窗臺上的書都被掃到地上,那本厚厚的字典翻開向下,露出黑白琴鍵圖案的一角。
他走過去,蹲下,把兩張過期的音樂會門票撿起來,撣撣灰,在字典里夾好。
他的一連串動作緩慢且冷靜,全然不似剛才,眼底猩紅,瘋了一樣的往前沖,要不是白薇拼命拽著他,現在徐震多半已經在救護車上。
像是也意識到這會兒徐彥洹平靜下來,原本有些畏懼的徐震重又抖擻精神:“怎麼,不敢了?怕坐牢,怕沒學可上?”
常年的躲債奔波讓徐震看起來像個亡命匪徒,凹陷的眼圈和突出的顴骨,更突出他的賊眉鼠眼。徐彥洹把字典放回去,抬眼看向他,忽然想起俞心橋說過他上半張臉像白薇。
下半張臉像誰毋庸置疑。有時候照鏡子,徐彥洹都會盯著自己的唇形和下頜線走向發呆,心里蠢蠢欲動地升起一種類似將它毀滅的念頭。
他有多恨徐震,就有多恨自己身上和徐震相像的部分。
包括那些陰暗的、骯臟的,不為人知的墮落的沖動。
注意道他近乎陰鷙的眼神,徐震笑了起來。
“在你媽面前裝好孩子裝了十幾年,不累嗎?我知道你有多想自暴自棄,畢竟我們都是最下等的人,可以輕易把自己毀掉的那種人。
”
“裝什麼和我云泥之別,還想和我劃清界限?哈哈,別忘了,你身上可流著我的血。”
徐彥洹深吸一口氣,沒聽見似的,從書堆里翻出一份折疊的文件。
再摸了支筆,一并遞過去:“把這離婚協議簽了,我讓媽媽撤訴。”
協議早就準備好,礙于徐震一直沒有出現,無奈之下才先提起的離婚訴訟。
徐震還在笑,翻了下那協議:“上面怎麼沒寫給我多少錢啊?沒錢就想離婚?”
“你已經拿走很多錢了。”徐彥洹說。
此刻徐震已經確定徐彥洹不會把他怎麼樣,笑得更猖狂:“那我不離,我就不離,有本事你把我捅死啊,你不是拿著刀想殺我嗎?”
唰唰幾下,徐震把文件撕成碎片,扔在地上踩了幾腳,“你不敢,所以你和你媽永遠都別想擺脫我!”
意料之中的結果。
他甚至可以預見到,即便離婚訴訟成功,白薇和徐震解除夫妻關系,也無法徹底擺脫。
許多年前,大概是徐彥洹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徐震回來要錢,也是這樣把家里砸得凌亂不堪。他被徐震打得站不起來,白薇撲過來把他護在懷里,他從母親胳膊的縫隙中看著面前瘋了似的男人,腦海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把他殺掉。
只有把他殺掉,讓他躺在棺材里,蓋上蓋釘死,再推進焚化爐,他和母親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就在剛才,他曾不顧一切要將想法付諸實踐,哪怕他知道一旦動手,自己的人生便墜入深淵的盡頭,再無重回光明的可能。
是俞心橋,那個如太陽般耀眼的少年,阻止了他。
用熾熱溫暖的擁抱,困住了即將沖破身體的邪惡靈魂,讓他松掉了握著利刃的手,把他從懸崖邊緣拽了回來。
徐彥洹想起暗自做下過的承諾,哪怕心臟被一種沉重而冷冽的情緒拉扯,也咬緊牙關,竭力將自己束縛住。
見他沒有話要說,徐震拿起翻箱倒柜找出來的一疊人民幣,邊數邊說:“早這樣不就好了,何苦每次都鬧一場?”
他冷哼一聲,“作為你老子我提醒你一句,別再掙扎了,別妄想靠讀書翻身做什麼人上人,咱們這種人基因低劣,從根上就是壞的,爬上去也得摔下來,爬得越高還摔得越重,何苦呢?”
數完錢揣兜里,走到門口,徐震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你那姓俞的同學,是不是很有錢?”
徐彥洹渾身一震。
“上個月你去找他,我跟到他家門口,他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爸媽都不在這兒?”徐震嘖一聲,“下回沒錢了把你這同學約出來,你要是拉不下臉,我來……”
“他沒錢,那房子不是他家。”徐彥洹道,“我跟他也不熟,你別去找他。”
徐震哼笑:“不熟就手拉手?我看你倆都快抱一塊兒了。”
是俞心橋生日那天晚上,徐彥洹給他送禮物,在他家門口逗留了幾分鐘。
沒想到會被徐震跟蹤。
“你看錯了。”強行按捺住心臟失序的跳動,徐彥洹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與平時無異,“他是轉學生,很快就要回老家了。”
徐震挑眉:“那正好,我有個哥們之前綁了個有錢人家的小孩,從小孩父母手里訛了一大筆,趁他還沒回去,我們父子倆謀劃一下,你提供行蹤,我來……”
徐彥洹快步走到門口,攔住徐震去路:“你別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