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事實也大多如他所想,走向最壞的結果。
可是,或許是剛經歷過一場溫暖的聚餐,又或許因為頭頂的路燈是暖色,徐彥洹忽然覺得,有時候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
有時候,也可以適當保留期待,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將來。
徐彥洹看向俞心橋:“等到那時候……”
然而話說一半,就看到俞心橋抬手捂鼻子。捂完才意識到自己戴著手套,俞心橋痛心疾首道:“這鼻血一定是故意的!”
徐彥洹失笑,讓他在巷口避風的墻角下等一會兒,自己去買點東西。
此處離筒子樓就差穿過一條巷子,徐彥洹去的是上次那家小賣部。買了面巾紙和礦泉水,拎在手里正要返回,突然聽見對面樓,也就是他和母親所住的那棟樓,傳來女人凄厲的呼救聲。
俞心橋等了很久。
久到風聲停歇,鼻血都不再流。
其實他口袋里就有面紙,為了和徐彥洹多待一會兒,才裝作沒有。
俞心橋也知道徐彥洹不希望外人進到他家里,上回是情況特殊。因此聽他的話待在原地,只在等了十來分鐘后,悄悄探出頭觀察狹窄的巷道,捕捉任何可能是有人經過掀起的風聲。
再拿出手機看天氣預報,上面說晚九點會下雪,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又過去十分鐘,俞心橋冷得原地小跑,抬頭望一眼,天空無星無月,好似張大的黑色巨口。
他隱隱感到不安,地上墻垣覆下的影子像是籠罩在他心頭。他仰頭看上方的電線,把它們當作五線譜從一數到五,再從五數到一,實在等不及,俞心橋把用完的面紙往旁邊的垃圾桶里一扔,雙手揣兜里往巷子深處走。
沒走兩步,聽見前方的腳步聲。遠遠的,一道身影自黑暗中走來,分明直至站立,卻仿佛背負沉重。
呼吸陡然一窒,俞心橋被這沒來由的預感嚇到,忙上前幾步:“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久……”
到近處才發現徐彥洹頭顱低垂,額發蓋住眼眸,肩膀微佝,好像再來一根稻草,就足以將他壓垮。
他把手中裝著水和面紙的塑料袋遞給俞心橋,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俞心橋接過塑料袋,正欲接著問,徐彥洹已經轉過身,邁開步子往回走。
“等一下。”
俞心橋追上去,徐彥洹低聲道:“別過來。”
俞心橋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爆出,似忍耐到極限,處在在崩潰坍塌的邊緣。
“你怎麼了?”俞心橋上前兩步,“發生什麼事了?”
“讓你別過來。”徐彥洹拔高音量,幾乎是低吼著說,“離我遠一點。”
可俞心橋還是走向前,怕面前的人逃走甚至加快腳步,丟下手里的東西,從背后將那道身影抱住。
直覺告訴他,徐彥洹現在很痛苦,需要有人給予安撫。
俞心橋從未見過這樣的徐彥洹,他的臉頰貼著他后背,只覺他的身軀在微不可察地抖,胸腔急促而劇烈地起伏,戾氣混著血腥味散開,比黑夜還要陰沉可怖。
好像如果就這樣放他走掉,可能會發生不可挽回的事。
“那我不問了,你別走。”即便害怕,俞心橋雙臂纏住他的腰,將他死死抱住,“你先別走,在這里待一會兒,就一會兒。”
“等你好了我就走,保證離你遠遠的……好不好?”
(下)
夜里十點,徐彥洹沿著室外樓梯緩步而上,先去到二樓的鄰居大嬸家,察看白薇的情況。
剛才進到家里時,白薇正被徐震從地上拖起來,按著腦袋往墻上撞,若非徐彥洹出現及時,后果不堪設想。
看見徐彥洹,白薇掙扎著從沙發上坐起來:“你冷靜一點,千萬不要對他動手,上回就差點……這回要是把他打出個好歹……”
徐彥洹走上前,大嬸正坐在小凳子上,用毛巾給白薇擦拭臉上的傷口。索性都是皮外傷,人沒有大礙。
“這次情況和上次差不多,報警也沒辦法給他定罪,最多拘留幾天。”大嬸嘆氣道,“要不還是聽你媽的話,把他放了吧,再過半年就高考了,這個檔口上不值當為了那孬種毀了自己的前途。而且不是已經提出離婚訴訟了嗎?到時候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幫忙作證……”
“對,已經提離婚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我們提交了證據的。”
徐彥洹的手被白薇一把抓住,她扯開流血的嘴角,眼里噙著淚,“聽媽媽的話,再忍一忍,不要跟他動手,你已經十八歲了,要是驚動了警察,會坐牢的,你要坐牢的……”
回到頂樓自家門口,徐彥洹依舊面無表情,眼神也死水無波。
只在呼吸間有一種模糊的、無能為力的窒息感。
剛才他把母親救出來后,把徐震踹回里屋,反鎖在里面,預備稍后處理。眼下這人還有力氣,正在里頭哐哐砸門,窗戶都被砸出一個大洞,地上滿是玻璃渣子。
徐彥洹掏出鑰匙,擰幾下開鎖,猛地推開門,門后的徐震被推得一趔趄,徑直坐在地上。
“你他媽……”徐震扶著桌子站起來,又被倒在地上的腌菜缸絆倒,罵罵咧咧,“兒子打老子,還有沒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