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要來,也沒個準備。”白薇幾分局促地把盤子放在俞心橋跟前的桌上,“這是從我老家帶來的紅富士,你嘗嘗看。”
俞心橋便拿起一只蘋果,咬了一口,笑著評價:“很甜。”
白薇也笑了:“我就知道你愛吃蘋果,上學那會兒,彥洹拿回來的蘋果都是你給的吧?”
俞心橋一愣:“他告訴您的?”
“我猜的。”白薇說,“那會兒你不是來過我們家嘛,還住了一晚上,我能看出來,彥洹對你和對別人不一樣。”
俞心橋將信將疑:“是嗎?可是那次是意外。”
“是呀,之前他從來沒有帶人回家過夜,畢竟我們家地方小,他連個正經房間都沒有。”說起往事,白薇百感交集,“他嘴上不說,我這個當媽的也知道他自尊心有多強,所以至少在他眼里,你是不同的。”
聊了一會兒,俞心橋便能夠確定白薇并不知道他失憶的事。
應是徐彥洹沒有告訴她。
她像一個普通母親一樣,見到孩子就絮絮叨叨,被問及往事,也十分樂意講述。
“當年我家里窮,高中沒念完就跑到首都打工,進紡織廠當學徒,好歹學了門技術,一干就是二十來年。”
白薇說她今天白班,所以回來比較早。俞心橋看向客廳櫥柜里的相框,白薇笑著說:“是我和你王叔叔補拍的結婚照,本來沒打算折騰,是彥洹說哪怕二婚也是堂堂正正,為什麼不留個紀念。”
俞心橋對白薇的印象還停留在六年前,好在沒失憶的那個俞心橋本就和這邊來往不多,白薇并未起疑,反而興致盎然地給他講了更多過去的事。
“徐震……就是彥洹的親生父親,當年也在首都打工,后來他要回潯城安家,我那會兒已經懷孕,就辭了首都的工作跟他一起回去,只是沒想到他在潯城根本沒有房子,有的是一屁股賭債。”
后來的事,俞心橋多少知道一些。徐彥洹從小過得辛苦,東躲西藏不說,十來歲就要四處打工補貼家用,光是俞心橋見到他被放高利貸的圍堵,就有三次之多。
父債子償說起來不合法,可在社會上仍然大行其道,只要徐彥洹一天不和徐震斷絕關系,他就永遠活在“賭鬼的兒子”的陰影之下。
而親緣關系天注定,豈是想斷就能斷掉的。
“那他……我是說徐彥洹的親生父親,現在在哪里?”俞心橋問。
白薇訝異于徐彥洹連這個都沒跟他說,轉念一想兩人結婚還不到半年,沒聊過這些塵埃落定的事也很正常。
她便講給俞心橋聽:“高三那年,應該是下學期,有位姓陸的律師聽說了我們的事,主動幫我們打官司……那陣徐震瘋得厲害,回來要不到錢就打我,我被他打到重傷住院,這才讓陸律師找到幫我們擺脫他的方法。”
料想那姓陸的律師就是星辰律所的主任陸夢,俞心橋呼出一口氣,忽然明白了徐彥洹口中的“既是長輩也是朋友”所謂何意,也似乎窺探到徐彥洹選擇學法的原因。
六年前,徐震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刑入獄,白薇和徐彥洹母子的世界終于迎來安寧。
“幸好,幸好彥洹不像他親生父親,他勤懇努力,一心向善,老天一定也是不忍心看他被蹉跎,才大發慈悲放我們一馬。
”
說到這里,白薇已是眼圈通紅。俞心橋安慰她道:“徐彥洹很好,多虧您正確的引導,他才會這麼優秀。”
白薇點點頭:“后來他來首都念書,我也跟著重新回到首都找工作,就在附近的紡織廠。再后來,經人介紹認識了老王,他中年喪妻,無兒無女,待我們是真心的好。”
守得云開見月明也不過如此。
仿佛跟著經歷了一遍潮起潮落的那些年,雖然有些事只有親生經歷才知道痛,但此刻俞心橋的心酸并不作假。
抹去眼角的淚,白薇赧然道:“不好意思,說起過去的事就……讓你見笑了。”
俞心橋說沒事,然后適時把話題引回到現在。
白薇果然重露笑臉:“其實我經常想去看你們,哪怕給你們包頓餃子呢。可是彥洹不讓,他說你怕生,不喜歡被打擾,老王也說應該讓你們年輕人過自己的生活,我就很少和你們聯系。”
不是沒察覺到白薇對自己的客氣和殷勤,甚至咂摸出一絲討好意味。俞心橋心說二十四歲的自己未免太不會做人,讓長輩這麼操心。
嘴上便將徐彥洹近來的動向盡數匯報,包括他最近接的案子。
在聽說案件中的十六歲男孩因不堪忍受父親對母親的家暴,將父親打成重傷,白薇的臉色微變。
又聽說接這個案子沒收費,白薇嘆一口氣:“也難怪他會接這個案子。”
俞心橋沒懂這話的意思,白薇并不知道他失憶的事,接著道:“他一定是覺得那男孩很可憐,畢竟世上有過類似沖動的人不在少數,卻沒幾個像他一樣幸運,能碰到你。
”
“是你阻止了他,挽救了他的命運。”
這天徐彥洹忙到八點多到家,進門擺在桌上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