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見個老朋友。”
路上俞心橋在腦袋里排查,確認他們倆沒有共同朋友。或者說,印象中徐彥洹根本就沒有朋友。
他總是孤身孑影,一個人走在路上。
因而到地方下車,在路邊其中一間商鋪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俞心橋先是一愣,然后激動道:“黃老板!”
黃老板剛吃過早午飯,正在剔牙,聞言舉目望去,呲牙一笑,牙簽都掉地上:“早上好啊小橋!”
在潯城的后半年,俞心橋經常往黃老板那兒跑。
準確地說,是只要徐彥洹在市場干活,他必坐在黃老板店里,一邊彈琴一邊透過窗戶警惕地觀察外面,看徐彥洹是不是又孔雀開屏而不自知,吸引無數路人駐足欣賞。
順便在黃老板那兒蹭過幾頓飯,標配三菜一湯。
“今兒你們來得不巧,飯我剛吃完。”黃老板拎了把香蕉放桌上,“湊合吃點吧。”
俞心橋不餓,掰了個香蕉一邊剝皮玩一邊打量身處的鋼琴店:“黃老板你什麼時候把店開到首都來的?”
黃老板聞言盯他看了半晌:“真失憶了?我還以為小徐在跟我開玩笑。”
原來,就在俞心橋離開潯城后的第二年,黃老板就把店賣出去,來到了首都租了個新店面。
“在一個地方待膩了,就想著換個地方。剛好小徐也考到了首都,還能喊他幫我搬鋼琴。”
十分草率的理由。但放在黃老板這種隨性豁達的人身上,似乎就很稀松平常。
“真的假的啊?您別是資不抵債,才不得不換地方吧?”俞心橋同他開玩笑,“您真名是不是叫黃鶴,帶著小姨子跑了的那個?”
黃老板哈哈大笑:“你別說,我倆名字還真有點像,我叫黃禾,禾苗的禾。”
這名字莫名激起了俞心橋的演奏欲望,他把剝好皮的香蕉塞給徐彥洹,隨便挑了臺琴開蓋,活動活動手指關節,彈了一曲《黃河大合唱》。
黃禾老板也會彈點琴,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邊和俞心橋四手聯彈邊借著琴聲的掩護說:“我覺得你倆不太對勁。”
俞心橋一驚,心說這也能看出來?
黃禾接著說:“之前你倆很少一塊兒到我這兒來,怎麼你失個憶,你倆感情反而變好了?”
俞心橋梅開二度:“……真的假的?”
黃禾說,這些年徐彥洹一直和他有來往,不過俞心橋是去年年底才第一次來這兒。
“那會兒你倆,怎麼說呢,好像各自心里都藏著事,結婚也不是很開心,我說請個樂隊給你們熱鬧熱鬧,你們倆也不要。”
“樂隊?吹嗩吶的那種?那誰敢要……”
“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你倆會結婚。”黃禾感慨道,“當年你一聲不吭地出國去了,小徐消沉了好一陣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俞心橋覺得此事純屬無稽:“怎麼可能是因為我。”
明明是他趕我走的啊。
既然提到,俞心橋便順勢發問:“當年我走之后,發生過什麼嗎?”
他想知道徐彥洹那六年過得怎麼樣。
“那可就多了。”黃禾賣關子道,“就看你愿不愿意聽——”
話說一半,在旁邊幫著整理貨物的徐彥洹走過來,一手撐在鋼琴上。
黃禾一個“聽”字拖老長,在虎視眈眈下改口道:“還要看某些人讓不讓我說咯。”
俞心橋:“……”
不說就不說,誰稀罕知道。俞心橋忿忿地想,猜都能猜到,進入高等學府的徐彥洹光環加身,必然追求者無數,別說談戀愛了,接吻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吧。
難怪技術變得那麼好。
心疼完二十四歲的俞心橋,他又開始為十八歲的俞心橋感到不值。他想起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想到當時的心頭鹿撞,還有為過生日的徐彥洹彈奏的那支《月光》。
彼時買不到蛋糕,俞心橋便問徐彥洹,要不要聽他彈琴。
兩人剛接過一個不像吻的吻,互相說了刺耳難聽的話,都在氣頭上。徐彥洹站在那里不吭聲,俞心橋也別扭地不愿再主動,沒等他回答,就自顧自坐下彈了起來。
他篤定徐彥洹根本沒聽他彈,因為徐彥洹站在餐廳沒動彈,這曲子輕柔,隔那麼老遠,外面還下著雨,他能聽清才怪。
然而……
當六年后的俞心橋再次彈奏這支曲子,黃禾打著哈欠說這曲子太催眠,讓他換一首,一旁的徐彥洹說:“挺好的,聽聽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音癡。”黃禾企圖戳穿他,“當年我車里放周杰倫,你聽得直皺眉,問我怎麼一直放同一首歌。”
俞心橋沒忍住,彎了下唇角。
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一個八拍彈完,俞心橋無縫切換另一支曲子,從中間柔緩的部分開始彈,節奏都放慢到一模一樣。
黃禾自是能聽出來,笑道:“小橋你太不厚道,也不彈點耳熟能詳的,致愛麗絲,夢中的婚禮什麼的——”
“這支也聽過。”徐彥洹說。
俞心橋愣了下,彈琴的手也隨之頓住。
“真的假的啊?”黃禾學俞心橋的語氣,笑問,“那你說說,這曲子叫什麼名字,在哪兒聽的?”
迎著俞心橋投來的目光,仿佛隔著六年的時光與他對視。
“星空。”徐彥洹說,“在潯城二中的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