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老板娘意味深長地看了坐在徐彥洹對面的俞心橋一眼,笑瞇瞇地回到后廚去。
俞心橋合時宜地開口:“你經常來這里吃飯?”
徐彥洹“嗯”一聲:“在律所樓下,方便。”
俞心橋點點頭:“沒想到,你會成為律師。”
他以為只有十八歲的俞心橋會發出這樣的感慨,畢竟那時候的徐彥洹對身邊的所有人事物都漠不關心,很難想象將來他會成為替人辯護的法律工作人員。
孰料聽了俞心橋話,徐彥洹愣了一下。
“之前你也這樣說。”他說,“在我們重逢的時候。”
很快,熱騰騰的餛飩端上桌。
食物的香氣鉆入鼻腔,俞心橋垂眼,手中的一柄瓷勺在湯里緩慢轉圈:“那我和你在律所重逢的時候,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還記得梁奕說轉述的那段“擇偶標準”——至少得是徐律這樣的吧。
果不其然,徐彥洹沉默須臾,像是不堪回憶被“調戲”的場面。
再開口時意外地淡定:“沒有。”
徐彥洹說:“你只是來律所辦理委托書,沒有和我交流。”
俞心橋:“……是嗎。”
總不能是梁奕記錯了吧?
似是也找到合適的機會,徐彥洹順勢回答昨天的問題:“后來我們結婚,也不是你強迫。”
他看著俞心橋,隔著蒸騰的霧氣和六年的距離。
“我是愿意的。”徐彥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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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輪現實線可能也許大概有三章
第8章 →只有十八歲。
我是愿意的。
因為這五個字,俞心橋這頓飯幾乎沒吃出味道,腦袋里除了迷茫別無他物。
吃完回去的路上,他才想起問:“那我去你們律所,為什麼不找你當私人律師?”
他的事業重心剛轉移到國內,在國外的那套做事方法不能照搬,需要適應本土做出一些改變,因此找一名國內律師作為代理,負責解答法律問題、評估后果和風險,便成了重中之重。
“我是刑事案件律師。”徐彥洹回答說,“而且我入行時間短,資歷不夠。”
——那你工資多少,夠還房貸嗎?
這樣問實在很沒禮貌,俞心橋忍住了。
他摸出手機,點開梁奕發來的律師資料。
姓邢,35歲,從業十年,從姓氏和發際線就能看出業務能力出眾。
不過這些律所難道都不給新人鍛煉的機會嗎?俞心橋開始琢磨,客戶是他老同學,不就等于是他拉來的生意?
或者至少給點分紅吧?
回頭得向邢律打聽一下。
把俞心橋送到家,徐彥洹就回律所去了。
意識到他趕回來就為和自己一起吃午飯,俞心橋有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
給刺猬喂食的時候,他向這世界上可能除了沒失憶的俞心橋和沒長嘴的徐彥洹之外的唯一知情者打聽:“寶貝,能不能告訴我,我和他婚后是怎麼相處的?”
他吸取了昨天一下子問太多讓人無法回答的教訓,這次只問了一個。
不過刺猬并不買賬,看著俞心橋不作聲,鼻頭嗅來嗅去。
夾起一條面包蟲,在它面前晃一下,俞心橋威逼利誘:“回答我,就給你好吃的。”
刺猬湊上前卻沒吃到東西,渾身的刺都炸開了,發出呼哧呼哧的的不滿聲。
俞心橋沒辦法地把面包蟲送到它嘴邊,看他抱著食物吧咂吧咂地啃,心說這小刺猬名字倒是沒取錯,和人類洹洹一樣難搞。
下午,俞心橋在書房練鋼琴,休息時間上網查閱這幾年發生的大事。
全面推行二胎政策,人民幣貶值,美國大選,女排世界杯冠軍,首都冬奧會……俞心橋一件都不記得。
點開自己的朋友圈,能得到的信息也寥寥無幾。這六年俞心橋留下的痕跡很少,留學期間只發過幾張學校的建筑物照片,還有廣場上停留的鴿子,最近的一條動態是四個月前,照片上的刺猬比現在小只,團成一團縮在恒溫箱角落里,上方配字——新成員。
那時的俞心橋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發出這條動態的?是在為新的家庭成員加入感到幸福,還是為只能和動物作伴而覺得寂寞?
十八歲的俞心橋一概不知。
落日西斜時分,正在看新聞頻道的俞心橋頭暈犯困,臥在沙發上閉眼小憩。
短暫的一會兒功夫,他做了個夢。
天空是黑色,無星也無月,老舊蒙塵的路燈旁杵著微微傾斜的電線桿,夢里的他一邊數著隱沒在夜色中的電線,試圖湊出五線譜,一邊用余光偷瞄身旁的人。
那人很高,投在坑洼泥地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看起來格外孤單。
格外讓人想靠近,想抱著他取暖。
睜開眼,入目是一道背影,和夢里的影子近乎重疊。
俞心橋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看見那背影轉過身來,愣了一下:“吵醒你了?”
夢里看不見的面部線條被填補,連帶真實發生過的回憶也變得具象。
可惜是十八歲之前的回憶。
徐彥洹手里拿著遙控器,電視機剛被他關掉,面對俞心橋剛醒來直勾勾看著他的一雙眼睛,一時也有些無措。
好在俞心橋很快清醒過來,他搖頭,在沙發上坐直身體,說:“不小心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