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醫生初步診斷后,認為俞心橋的病癥為腦部受到撞擊后的選擇性失憶,具體情況還要結合腦部檢查結果才能確定。
俞心橋閉上眼努力回想,然而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結束最后一場考試的那晚之后發生的事情
他撐住額角,幾分痛苦地搖了搖頭。
“算了,想不起來不要硬想。”梁奕怕他弄壞腦子,趕忙扶他躺回去,“你想知道什麼,我來告訴你。”
可惜關于這六年,梁奕知道的也不多。
“那場考試之后你就轉學去國外音樂學院,主攻鋼琴演奏。反正你轉到我們學校本來就是過渡一下,我們都知道你遲早要走。”
“你是去年秋天回的國,那會兒我正因為工作焦頭爛額,你聽說我有經紀人證,就問我要不要來給你當經紀人。”
“之前五年多,我們倆只是偶爾通過網絡聯系。你平時很忙,經常在琴房泡一整天,外出活動不是參加比賽就是演奏會,回國的這幾個月尤其,畢竟你在國內的事業版圖剛打開,我又是剛接觸這個行當,事關你的職業發展,找合作方簽合同什麼的都得謹慎。”
“你的父母已經在回國的飛機上了。他們現在常居國外……”
聽到這里,俞心橋有了點反應:“我回國,他們沒有跟我一起回來?”
梁奕搖頭:“你在國外學音樂那幾年,也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
俞心橋皺了皺眉。高中那會兒他和父母關系不好,是因為他突然出柜,并拒絕父母替他安排的出國深造。可既然他后來順利出國,發展得也算不錯,為何還是和父母如此疏遠?
梁奕看出他的疑惑,說:“其實這些年你和父母的關系有所緩和,當時你回國發展,他們還私下聯系我,拜托我好好照顧你,年關那會兒他們原本也打算回國過年,只是后來……”
“后來怎麼了?”
“后來,后來你結……”
梁奕吞吞吐吐,剛開了個頭,外面響起敲門聲。
腦部ct結果出來了。醫生觀察后認為俞心橋的大腦并無明顯創傷,失憶癥多半還是心因性質,建議如果沒有其他身體不適,家屬簽個字就能出院,回家靜養即可。
“那我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俞心橋問。
“關于失憶癥,暫時沒有明確的治療措施。”醫生說,“建議您保持良好的心情,平時多向周圍的人傾訴,對克服癥狀會有一定幫助。”
也就是說,不確定什麼時候可以恢復,甚至不確定還能不能恢復。
俞心橋沉默了。
作為經紀人兼朋友,梁奕安慰他:“就算恢復不了也沒關系,你現在相當于少練六年琴,眼一閉一睜直接走上人生巔峰,血賺啊。”
對于這番扯淡歪理,俞心橋意外地覺得挺有道理。
事已至此,他放寬心,拿起已經氧化發黃的蘋果:“我爸媽還有多久到?”
梁奕翻了下手機:“二老是在北京時間上午十一點登的機,預計十二個小時后落地。”
“那我得在這兒待到明天?”
“倒也不一定……”
俞心橋啃一口蘋果:“不是要家屬簽字才能出院嗎?”
“是的。”話題轉了回去,梁奕又吐字艱難,“剛才沒來得及說,其實你多了個家屬。”
俞心橋愣了下,頗有些難以置信:“是我媽改嫁,還是我爸再娶了?”
“不,是你……結婚了。”
下午,窗外飄起蒙蒙細雨。
俞心橋披著衣服下床,看被雨水模糊邊緣的日常景色,看遠處被打濕反著光的屋頂。
和目睹到的一樣,自醒來后,灌入腦海的一切都似曾相識,可等他回想,卻又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記不起。
最初撞大運的喜悅猶如狂風過境,平息后只余滿地狼藉,此刻的俞心橋漸漸被一種類似茫然的情緒包圍。
返回床上躺下,俞心橋用被子蒙住半張臉,聽著外面走廊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和雨打窗戶的聲音,慢慢地閉上眼睛。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首都今年的春天回溫很快,病房里空調都沒開。俞心橋把自己捂出一身汗,探出腦袋狠狠地喘一口氣。
胳膊也伸出來,正要把袖口卷起放松一下,懸空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寬大的手掌握住。
沉冷的嗓音隨之傳進耳朵:“別動,一熱一冷會著涼。”
幾乎是下意識,俞心橋屏住呼吸。待意識到來者何人,他才遲鈍地卸了力氣。
由著那人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俞心橋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偏頭向聲音來源望去。
六年之后的徐彥洹,已然擁有一副區別于少年人的身體,個子更高,肩膀更寬闊,挽起的襯衫袖口露出一截精瘦卻充滿力量感的手臂。
讓俞心橋想起以前,徐彥洹從來不穿襯衫,哪怕到了冬天,也只在寬大的校服里塞一件T恤,完全不怕冷似的。
以前。
現在。
明明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卻天翻地覆,仿佛和世界脫軌。時針悄無聲息地轉過一圈又一圈,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六年,連梁奕都從不著調的少年變成臨危不亂的大人,只有俞心橋還停留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