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苛求我要善良,即使是別人打罵欺辱也不能還手。
因為他們在害怕。
他們害怕把我做成發仙后,會無法掌控我的力量。
他們想要把充滿惡意的善良刻進我的骨子里。
即使我被他們變成怪物,也會心軟地任由他們擺弄。
我按照我媽的預期不斷長大,她看我的眼神越發復雜。
后來我才知道,她眼中我看不明白的東西,叫做貪婪。
我十八歲生日這天,她再也等不了了。
3
我被關進了豬圈。
黑暗的環境讓人感到不安。
呼吸逐漸急促,胸膛快速起伏。
我掙扎著從沾滿污穢的地方爬起,踉蹌兩下又很快站穩。
迷茫地環顧四周。
掉漆的木門,搖晃的吊燈以及漏風的瓦片,這是家里很久不用的廢棄的豬圈。
一股不祥從心頭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瘋了般朝木門跑去,「當啷」一聲,腳腕上的鎖鏈繃直。
心頭陡然一沉,黑暗將我包裹吞噬,好像要把我永遠留在這里。
我崩潰地大聲哭喊,「媽!媽!」
我聲嘶力竭地叫著,祈禱我媽能夠發現我。
可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蟬鳴沒入無邊際的幽林,回應我的永遠是一片死寂。
我不知道叫了多久,嗓子干澀得咽口唾沫都像是刀子在氣管里劃。
「吱呀」一聲,門開了。
白光順著門縫照進來,生理性的淚水從我的眼角冒了出來。
我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下,可還沒等我來得及高興,滾燙的熱水便兜頭而下。
凄厲的慘叫頓時響起,在空蕩的豬圈里顯得格外瘆人。
熱水灼燒著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渾身火辣辣地疼。
我發了瘋似地在地上打滾。
痛苦徹底侵占我的神經。
我抽搐地躺在地上時,一盆加了冰塊的涼水又倒了下來。
冰塊砸在我臉上。
我虛脫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牙齒被我咬得咯咯打顫。
血腥味在喉間彌漫開來。
我繃直了身子想要掙扎,喘息。
冷與熱讓我的皮膚好像輕輕一扯就能脫落。
做完這一切,我媽才緩緩踱步走到我跟前。
她蹲下身來,看我的眼神里早已沒了之前的慈愛。
我哆嗦著唇想要開口,可上下唇似乎融化黏合在一起,始終張不開。
我一咬牙,忍著血肉撕扯的劇痛開口,聲音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斷斷續續,「為……為……什麼。」
她眉眼在笑,我卻發現,她的眼角處爬上了一絲皺紋。
她一下一下撫摸過我沾濕的頭發,嗓音一如既往地溫和,「纖纖,你不是常問媽媽為什麼我們不會老嗎?」
「因為我們有發仙,纖纖愿不愿意成為發仙庇佑我們的村子呢?」
我無力地追問,「發仙,是……什麼?」
我媽用手指卷了卷我的一縷濕發,「發仙是整個村子的榮光,她無私地代替我們衰老死亡,她能受到所有人的尊崇和信仰。」
我心頭一顫,困在心里多年的迷霧撥開,露出鮮血淋漓的事實。
發仙,就是讓他們換取壽命的傀儡載體。
「不,我不要。」
我挪腿想要向后退。
頭發卻被我媽牢牢抓住,我整個身子只能任她擺布。
她撕下溫和的假面,暴露出惡毒的本質,「這可由不得你。」
她說完轉身離開,徒留下我茍延殘喘。
等待我的,是更深的煉獄。
4
涼風滲透進破爛的瓦片,凍得人四肢麻痹。
黑暗里,我只能聽見自己微薄地呼吸聲。
我躺在地上,只要稍有動作,身上就會泛起鉆心的疼。
昏暗的豬圈里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我看到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露臉又回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勉強能從泥地上撐起身子。
我拖著鏈子,爬到光亮透下來的位置。
皮膚上的水泡,在挪動的過程中不斷破裂。
我仰頭用力呼吸著,除了疼痛什麼都感受不到。
饑餓和黑暗折磨著我,大腦也像是生了銹般遲鈍運轉。
我太久未進食,已經餓得頭昏眼花。
洞口太小了,我根本爬不出去。
死亡的雙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就在這時,門再次打開了。
讓人猛地心顫。
熟悉的聲音傳來,「纖纖。」
「纖纖,原來你在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你媽還說你出去玩兒了呢。」
我快速睜開眼,仿佛再次看到了逃脫的希望。
是傻子。
傻子比我大兩歲,她在村子里消失過兩年,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怎樣也找不到她的痕跡。
我問我媽她去哪兒了,我媽說傻子的親生父母找到她,把她接進城享福去了。
可兩年后,她再次出現在村子里。
秀長的頭發被人剃了個精光,光禿禿的頭皮上布滿恐怖的傷痕,有些還在往外滲著血。
她臉頰凹陷,瘦得不成樣子,唯獨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來就像是個懷孕的骷髏。
回來后,她就瘋了。
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沒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別人問她,她也只是齜牙傻樂。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開始叫她傻子。
她成了村子里人盡可欺的對象。
孩子也沒保住。
大家厭惡她,欺辱她,仿佛她是一條骯臟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