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歡欣面,讓順娃子和貓煞割耳朵就好。」
所謂「割耳朵」,在我們方言里,就是把童男子的耳朵放血出來,吸引鬼煞,然后同鬼煞歡好,吸干他或者她的能量。
聽起來不是什麼壞事,但是沒有人愿意去做。因為只有兩種結果:如果鬼煞不感興趣,割耳朵的人就會被吃掉;如果鬼煞感興趣,確實能夠吸引煉化鬼煞,但是這樣的能量,只會讓你一個血肉之軀變成容器。
這種禁術,早就不能用了,我也只是聽李瞎子提過一嘴。
沒想到我的至親之人居然想用到我身上。
半晌不說話的我媽說了聲:「我看他們倆,關系挺好的。」
「就這麼辦。」
我爸一錘定音。
我感覺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04
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人似乎散了。
我手里攥著那把桃木劍,根本不敢睡。
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跟我走!」
我是被一陣冰涼的觸感驚醒的,睜開眼,發現嫂子,不,是貓煞正在焦急地叫我。
「做什麼?」
「別問那麼多,跟我走就是。」
「順娃子,你做啥呢?」
爭執間,我媽提著一盞燈籠,站在門口。
「欣欣,你又不聽話了?」
嫂子僵硬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像是在控制什麼一樣,神色變得極為痛苦。
我媽狠狠盯著她,像是在看一個牲畜。
我咬緊了牙,舉起一張護身符,往嫂子臉上一拍。
「破!」
頓時她臉上一層層殼如同瓷器碎裂開來。
貓煞睜開了眼。
「老頭子!」
我媽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嫂子伸出來的手扼住了喉嚨。
有奇怪的東西蔓延到她的全身,我媽掙扎了一下,就不動了。
我爹早就跑的沒影了。
我定睛一看我媽,枯瘦得像個干尸。渾身的血肉像是忽然變成活物,成了蠕動的蛆蟲,皮狀物一捏就能爆出綠色的漿水,迅速化為腐朽的腥臭,鉆進對面的站著的嫂子的身體。
嫂子拱起背,像是奓了毛。
然后貓煞轉過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跑上了山。
等我爸舉著火把帶著一幫人回來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癱坐在床上。
「順娃子,那臟東西呢?」
「跑了。」
有人一低頭,看到了已經被吸干的我媽。
「老王家的……啊呀!」
我抬起頭,看見拄著拐棍的李瞎子。
「你這孩子,怎麼不按我說的做?」
「李叔,按你說的做,貓煞就死了,對吧?」
眾人面面相覷,只有李瞎子沉默不語。
我問:「你們要貓煞血做什麼?」
隔壁鄰居說:「貓煞血……可以讓人福壽綿延。」
李瞎子嘆了口氣。
「順娃子,不是叔不告訴你,而是這事兒損陰德,我們打算做好這事兒,村里所有人再一起喝了貓煞血,那些不參與這些事的人,神佛不會怪罪。」
「我是還小,但我不是傻子。你們想用歡欣面把貓煞封住,讓她成為你們的玩物,這比死了的貓煞更讓人長壽,不是嗎?」
我當然知道,那些動不動就是一整晚的夜談,他們排著隊輪流進了我嫂子的房間。
我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我爹面前。
「你們讓我活著的時候去給我哥擋災就算了,還要我殺了她,死了之后也替你們背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一個村子的老爺們,讓我一個小輩幫你們在地府開路,未免有點不地道吧?」
后面還有人要解釋,我爹抬了抬手。
「順子,你是純陽無陰極煞命格,本來就活不長久,是我們家收養你,救了你。現在你媽也沒了,我們養你一場,算是兩清了。」
然后他吩咐道:「把他關起來!」
「我看誰敢!」
我咳嗽了一聲,卻覺得意外地精神。
「知道我為什麼沒殺了貓煞嗎?」
我爸像是想起什麼,驚慌起來,問旁邊的人。
「阿松呢?」
「因為我要是不放貓煞走,我哥怎麼和貓煞割耳朵呢?」
我笑得猖狂。
「你們欺辱了貓煞,貓煞一個個都記得。既然你們想讓我死,那一個村子都別活!」
05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被緊緊綁在棺材上,動彈不得。
微微側臉,看到沒封的棺里面,躺著我媽。
死氣沉沉的臉,枯槁無神,被吸干的樣子像極了吊在樹上的貓尸。
我自嘲了下,沒想到第一次和我媽近距離接觸是被綁在棺材上。
村里人說的旺八字擋災的事,我其實早就知道。
我爸媽對我一直不差,但也只是讓我勉強活著。
根本不像是對待一個孩子,而是對待一個長期在家里寄居的客人。
只有李瞎子偶爾和我說幾句,教我一些陰陽事,說是能鎮住我體內的死氣,可以多活幾年。
我哥向來都是橫行霸道,對著我動輒打罵,知道不能把我弄死,也就省力幾分,我爸媽對他的行為就當作視而不見。我每次去見欣欣姐的時候,都傷痕累累。
后來,他嫌打我不過癮,開始折磨村里的野貓野狗……
一聲貓叫把我從神游中拉了回來。
我看見屋梁上坐著一只黑貓,幽幽的眼神像是兩盞鬼火。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困在這很久了,覺得好渴,又昏昏欲睡。
黑貓跳下來,舔舐著我的嘴唇,舌頭上的倒刺激得我頭腦清醒了一些。
我別過頭,黑貓反而得寸進尺,跳上我的身體,居高臨下俯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