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她吐不干凈,更加用力地摳挖,直到她什麼都嘔不出來,我才罷休。
我這才從暴怒中恢復過來,又愛惜地摸了摸我老婆的頭發,「她消化不好,醫生說了,現在暫時不能吃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干凈嘴角,「我這都是為了她好啊。」
我溫情脈脈地看著我老婆,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5
丈母娘去隔壁張嬸那把孫子抱了回來。
丈母娘這輩子最自豪的事就是給老徐家生了個兒子,還幫兒子娶了個媳婦,生了個孫子。
孫子徐耀全可是她的心肝寶貝。
丈母娘又是奶又是肉地精貴喂養,但徐耀全面上始終一片青黑死氣,不像別的孩子白胖討喜,他肚子鼓脹,四肢卻很細瘦,雙眼外凸,目光呆滯,卻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我看得出,徐耀全是活不久的,他死氣太重,還有一股怨氣纏著他。
所以他雖然才兩歲,但是已經得了好幾次大病。
每次看見徐耀全,我心中便會涌上極度的厭惡和憎恨,還有一種掐死他的沖動。
我只能不住地在手里盤著一塊白色玉石,壓抑住心中的惡念。
這是我那早逝的爹媽唯一留給我的遺物,三叔說了,這玉能讓人平心靜氣。
丈母娘抱著徐耀全,好像閑話家常般,「之前來了個大師,給我們耀全算了一下,是天生的富貴命格,就是體弱。」
我不接茬,只看她演,「大師說了,要給耀全找個替娘,血親最好。女婿,我算來算去,就阿溫合適,要不——就讓阿溫當我們耀全的替娘吧,也給你們沾沾耀全的福氣。
」
這滿嘴胡話說得,我差點沒笑出來。
徐強笑容滿面,「姐夫你不是這里人,不知道,耀全天生富貴命,誰當他替娘誰發財的,媽還是心疼我姐,才肯讓她占這個便宜呢。」
我不說話,直勾勾地看著徐家母子滿口謊話,把我當凱子坑。
我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好啊,」我痛快地答應,「就讓她當替娘去吧。」
6
「不行!」沒想到平時懦弱的老婆突然大聲尖叫出來,「我不當替娘!」
我一攤手,「不過她自己不肯,我也沒辦法。」
丈母娘猛地扯過了我老婆的手,對我笑道,「我好好跟她說說,她最疼耀全了,怎麼可能不愿意?」
然而,老婆臉上卻驚恐交加,反抗得比平時都更激烈,拼命搖頭,「不行!不行!」
她似乎本能地排斥這件事情,可又說不出理由。
我笑笑,借口要小解,讓丈母娘去處理。
剛出門,遠遠就看見王麻子在村口大樹下坐著向我招了招手。
我認識他,這個王麻子也是個神棍,偶爾給村里人看看八字風水。
我走過去給他遞了根煙,他倒是不客氣地接過就抽,又瞟我幾眼,「你們吃了飯就趕緊走吧。」
我樂了,沒等我說話,王麻子就湊過來,「他們要讓你老婆給你侄子當替娘咧。」
「你一個外鄉人,不知道這個厲害。」
王麻子不屑咂嘴,「那個什麼狗屁大師,還說她孫子命格好。」
他湊過來,「好個屁,我王麻子干了這麼多年,什麼好命,徐耀全是天生的小鬼命!」
王麻子的聲音低低的,「小鬼命活不長的,八字太輕,容易招那些不干不凈的東西。」
我倒是小看這個王麻子了。
但是他說我不知道替娘,那可大錯特錯。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也有過替娘。
7
給小孩找替娘是個傳統的風俗。
說是替娘,其實就是替死鬼。
只是替死鬼能來尋仇,可是替娘不僅不能報復,還要保佑小孩升官發財。
別人都是認死物做替娘,比如村口的大槐樹或者老石碑,石頭硬扛得住災。
小時候,三爺給我刻了一個人偶當替娘。
我從三四米高的樹上掉下來,卻安然無恙。
替娘人偶卻從頭上開始裂開,最后變成片片碎屑。
三爺說,我命中有一場小劫,替娘替我受了。
活人做替娘,那災就會報應到做替娘的人身上。
但也只有活人,才能擋死劫。
「活人當替娘,這不是害人嘛。」王麻子搖頭,「再說,徐耀全是天誅地滅的小鬼命,要擋的劫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劫,那可是死劫!」
我不疾不徐地抽著煙,「急什麼。」
王麻子睜大眼睛,上下打量我半天,「你自己的媳婦,也不心疼?」
我漫不經心地叼著煙,把剩下的一包都扔給王麻子,「不就是個替娘嘛。」
我對王麻子笑笑,「都是封建迷信,我不信這個。」
說完,我轉身就走,手在口袋里不住地盤弄那塊白玉。
活人當替娘是害人,可是我老婆,她早就死了呀。
8
我還記得我在殯儀館看見她的時候,她的四肢和軀干扭成詭異的角度,表情充滿恨意,死不瞑目。
還是我替她收拾的儀容。
我仔細地替她縫合頭蓋骨,一點點接好骨頭。
三叔在一邊指點我,「這兒縫得好些,女孩子家愛美,可別留下疤。」
可惜,無論我縫得多好,這些傷口卻無法恢復如初。
我一邊想著,一邊往回走。
「不成、不成!」院子外,我聽見老婆的聲音,她本能地抗拒,聲音里滿是抗拒。
「死賤貨,當個替娘是看得上你!還敢在我面前拿喬,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