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離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姜望于是也不笑了,他開始認真地思考可行性:“南斗殿已經滅亡,你們不可能永遠待在隕仙林,也需要現世的落腳點。越廷失去了高政,頂層戰力開了天窗,總不能事事讓文景琇提刀。從這個角度看,你們和越國的確是天作之合。”
“但楚國不會放過你們,也不會放過越國。你和陸霜河能夠仕于越國、發揮作用的前提,是越國能夠躲過這一劫,在這場必然發生的巨大風暴前保住社稷——目前越國的形勢已經很艱難,要想撐住,至少需要有在一定程度上對抗楚國的能力。文景琇哪里來的信心?景國?秦國?或者書山給他進一步的承諾了?”
這時他想到了革蜚:“又或者……跟凰唯真有關?”
被攪進這一局最核心的位置,他已經隱隱觸摸到一部分真相。
任秋離悠然道:“文景琇是一國之主,他所做的選擇,定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你可以有你的猜測,我所知也未見得是全部。”
“不猜了!猜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實在是很辛苦的事情。”姜望攤了攤手:“我還是習慣直接問一個答案。”
任秋離看著他:“你現在問得還不夠直接麼?”
姜望面帶微笑:“我還沒有把劍架在你的脖子上。”
他抬步往前走。
劍氣如潮,澎湃呼嘯。一步前踏,卻退出了房間外,退到了走廊里。他試圖靠近任秋離,卻遠離了任秋離!
時
空在這里,的確體現了復雜的秩序。
任秋離仍然坐在那張靠墻的線條編織的椅子上,向姜望發出解題的邀請。
從門口走到那面墻壁,只有幾步的距離。但這段距離卻被無限地延展,成為天塹。復雜的空間規則橫亙其中,摸不清規律,一輩子也走不過去。
姜望立足走廊,抬頭往上看。
半透明走廊上方的波濤,這時洶涌起來。
它原先或許的確是江海。
但現在……全部涌動成了時光!
不再有魚蝦蟲鱉,流淌的盡都是歲月。
啪嗒!
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從時光中跌落,落在走廊之中,頃刻把地面染紅一片。此人裸露的血肉盡是猩紅,他用滴血的眼睛,怨毒地看著姜望。絲絲縷縷的煞氣,伴隨著血腥味一起彌散。
任秋離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來:“此乃亢龍軍副督閔垂范,驍勇但驕。他目無法紀,親手弒殺南陳少主,被剝皮治罪。”
“南陳國”是越國的前身,亢龍軍是南陳國的御林軍,越國太祖正是當年的亢龍軍正督。閔垂范弒殺南陳少主是為了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當時南陳皇室在民間極受擁戴,閔垂范的動作太粗糙,引得群情洶涌。越太祖便殺之平民憤,收攏人心。
閔垂范的怨恨可想而知。
死前曾大呼:“得國不正,猶可正國。君心不正,社稷可正乎?越必哀亡!”
司馬衡執筆如鐵,將這一句話原原本本的記下了。
姜望讀過史書,也記得這一筆帶過的人,有些好奇:“這是什麼手段?”
已經死掉這麼多年的閔垂范,卻還能出現在此間。積恨在骨,卻站在越廷的那一邊。說是生者,不見壽氣。說是死者,一切如生。
任秋離的聲音悠悠道:“今日以鏡湖照映時光長河,請你見證,越國的歷史。”
直接鏡映一段時光,用歷史逐殺現在,這手段姜望聞所未聞!
能夠這樣調動時光的力量,任秋離足可傲視天下。無愧算力第一。
曾經坐到齊國高層的位置上,姜望倒是知道太廟供奉里,香火之祀,意義重大。能夠在關鍵的時刻,調度國勢,召喚護國英靈。
但與任秋離的這等手段,是全然不同的。
哪怕是利用了鏡湖,又有越國皇帝的支持,姜望也想不到要怎麼做到這件事情。
他看著面前這個名為“閔垂范”的無皮人,三昧真火已隨視線燃起,頃刻將其焚空。
“強神臨實力,與歷史上閔垂范的實力應該沒什麼差異。”姜望解讀著三昧真火所收獲的知見,并無驚懼,只有見獵心喜:“敢問天機真人,越國的歷史,我今日能讀遍嗎?”
任秋離的聲音仿佛很遙遠:“歷史如書須細品。姜真人,你可能需要讀很久。”
“很久是多久?”
“三年五載不算長,終你一生也說不定。”
嘭!
一尊披甲的魁梧將軍,背插戰旗,手提關刀,落在長廊。
任秋離的聲音在解說:“越太宗時期能征善戰的猛將龍汝秩,曾與魏人戰,屢得旗。”
姜望仍然是一眼看過去,烈焰焚旗、焚甲、再焚身。
“不如不要再叫這些人出來浪費時間了。什麼名臣猛將、勇夫賢良,皆泥人也。”姜望悠然道:“我征戰至今日,輾轉諸界,少有相逢!縱覽越國歷史,只有兩個值得我認真。何不請來一見?”
“不知是誰?”任秋離問。
姜望道:“越太宗文衷,隱相峰高政!”
“你會見到他們的。”任秋離道:“不過在此之前——”
嘭!
狹長走廊兩側的房門,一共三十個房間,同時打開!
此時此刻的這些房間,代表著越國歷史上不同的年代,如姜望所說的什麼名臣猛將、勇夫賢良,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