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頭散發,面容丑陋難言。但卻表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斯文。
上一息還鎖在抱節樹前的革蜚!
神魂撕裂分陷五府海和蒙昧霧,安國公親自查探都沒有找出問題,情報里只有神臨境修為的革蜚!
也是和伍陵一起帶著大隊人馬走進隕仙林,最后卻獨自走出來的革蜚。
他坐在對面的棋凳,緊緊抓著鐘離炎的手腕,定定看著鐘離炎的眼睛,慢慢說道:“這是老師留下的最后一局棋,你不好拂亂它。”
“革蜚?”鐘離炎這樣問。
“革蜚!”鐘離炎的聲音里帶了冷意。
當世巔峰武夫的氣血,在這一刻再無保留,似錢塘決堤、角蕪倒傾,仿佛有一顆巨大無比的心臟,在這時候跳動,發出一聲天鼓般的響。自此泵動山呼海嘯般的磅礴力量,他的手往下壓,整個隱相峰都像是下陷了!
“等我拂亂之后,你可以再擺好——如果你記得住。”
鐘離炎銳利的眼睛,對著革蜚殘忍的眼睛。兩個人的力量就在指骨與手腕的交界處,發生最直接的碰撞。
咔!咔!咔!
有清晰的骨裂之響。
鐘離炎的手堅決下沉。
革蜚的眼睛四周一瞬間暴起青筋,血絲在眼球表面交織,他的皮膚都裂開了!像是一張張小小的紙片,在狂風暴雨的摧殘下,被一張張的撕開、掀起。從那皮膚撕開的缺口,可以看到這具怪異的身體——
那好像是一個可以容納萬物的虛空世界。
里面黑幽幽,又在幽黑之中,有赤紅色的血肉浮現。仿佛冬眠一季的赤蛇,靠近洞口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里,革蜚的力量不斷拔升。
他早就可以洞真,他一念即“真”。
此刻他如山海。
他定義磅礴。
“我受夠了!”
革蜚的嘴唇里呲出獠牙,亂發狂舞,近乎暴怒地低吼:“我受夠了裝瘋賣傻!阿巴阿巴,笑著流口水,繞著一顆破樹不停地打轉。”
“我受夠了憋屈忍悶,穿衣吃飯,套一張人的皮子。”
“受夠了你們各懷心思接二連三來看我,拿我當猴戲耍。”
“你們是什麼東西,你們這些廢物——當我是什麼?!”
在這憤怒的咆哮中,他竟然把鐘離炎的手腕抬起來!
啪!
鐘離炎那山石般的胳膊有細微但密集的破裂聲,武夫恐怖的體魄,都難以承受這樣的交鋒。胳膊上爆出的血霧,已然透出甲片,漂浮在空中。
這還未止。
革蜚那兇殘至極的眼睛,倏然一閉。他的眼皮,仿佛關上了世界的門。整座隱相峰,陷入了絕對的長夜。在看不到盡處的黑暗里,只有鐘離炎體內爆發的氣血,仍如火炬一般燃燒,光耀奪目。
覆蓋一切的黑暗,似海潮般一次次涌來,每一次都能卷走大量的氣血。
在這種激烈的對抗中,鐘離炎始終高抬他的頭顱。那咆哮的血氣洪流里,隱約出現一套古老的甲胄虛影。這套甲胄臨虛而立,血氣在其中,填塞為人的模糊形狀。撐住甲胄,展現勇力。是鐘離炎所創【武道神】!
武道是新途,并無太多前人經驗可循,今天的鐘離炎也是探索者之一。
而革蜚的眼睛在此刻又驀地睜開,于是天光大亮,黑夜和武道神一起消失了。燦爛的日照之下,可以看到鐘離炎的臉色已經表現出慘白。
革蜚又輕輕吹了一口氣,越國境內忽而狂風大作,整座隱相峰的上空,飄飄揚揚的雪花落下來了,漫天飛雪!
視晝瞑夜,吹冬呼夏。
他是壓服一切山海怪物、君臨山海境的燭九陰,他是山海秩序的執掌者。
今于現世……成真矣!
革蜚展現出絕對強橫的洞真力量,抓著鐘離炎的手腕,把他從高政的座位上抬起來:“你們,竟敢,小覷我!”
轟!
山峰之上,還有山峰。
鐘離炎背上所負的重劍,不知何時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高穹之上,一座劍形的山峰,燃燒著沸涌的血氣,倒傾而來。
張織在天的雪幕,被這劍峰灼破了。
南岳當魁,蓋壓萬年。
但此刻的革蜚何等強橫,他抓著鐘離炎不松手,直接拔身而起,離開棋臺,抬起還戴著鎖鏈的拳頭,一拳轟在了峰尖!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碰撞,都在高處發生,不曾動搖棋臺分毫。
嘩啦啦!
在鎖鏈劇烈的搖響中,劍形的山峰被轟回重劍。而后落回立足不穩的鐘離炎手中。
革蜚低下頭來,看到自己的手中,抓著一只鮮血猶滴的、覆甲的斷臂。斷臂處的血肉紋路參差不齊,很顯然是被生生撕裂開來——
鐘離炎用這種方式,掙回短暫的自由,贏得繼續戰斗的可能。
革蜚咧開嘴,殘忍地笑了。
這是野獸的廝殺方式,他很熟悉。
……
……
“天臨圣主,立廟南天。肩承萬民,擔負社稷。弭禍鎮惡,天不假年……”
作為越國國都,會稽城還是很有些威嚴的。
太廟之前,禮官高亢地誦讀著祭文。洪亮的聲音,在偌大的廣場,一圈一圈地漾開。
越國的文武百官排成整齊隊列,皆顯哀容。
作為大楚副使的斗勉,有些不耐煩地扭了扭脖子。
越國開國皇帝是個什麼德性,他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