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姜述乃不世雄主。王權壓神權,赫連山海改天換日。有此三者,我父雄心難成。”
楚帝正在南域展現威嚴,荊天子手握百戰之軍,黎國洪君琰更是從過去爭于現在。
此般種種,他竟提都不提。
他以一個秦國太子的身份,點評天下君主。他認為當今秦天子成就六合天子的阻力,只有他所說的三個。
真是氣吞萬里的人物。
有志于官道者,很難不被他的氣魄折服。
無怪乎秦子不爭,誰能跟他爭?
姜望忍不住道:“若說當今秦天子難成六合,殿下又是何來的信心呢?敢問殿下——您雖是文武全才,天下英雄,可比之當今大秦皇帝,又能強在何處?”
嬴武笑容豪邁:“當今秦天子什麼都不比孤差,唯獨一點,他的父皇,不如孤的父皇。他的父皇,無法為他鋪成走向六合天子的路。孤的父皇,卻能為孤蕩平河谷,鋪下萬里長城!”
他看著姜望:“此所以我父不能成,我能成也!”
“非孤能成天下,是千載余業、歷代累功,終至水到渠成,大運臨孤!”
他的目光從姜望身上移開,又看向計昭南、甘長安,大手一翻,將火焰下壓數寸:“諸君,今日長城已立,南北皆通。我等大好男兒,難道要坐困此地,等功業上門嗎?”
===第四十五章 孤之志也===
今年四十三歲的嬴武,已經做了十年的太子。
這位置不是哪個人讓給他的。
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人們已經知曉,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那個位置。
到他三十三歲的時候,舉國上下,眾望所歸。
他自然而然地入主了東宮,仿佛春季替代了冬季。
他用三十三年成為太子,用十年調和諸方。
如今他的位置已經不可動搖,他可以坐等水到渠成時,坐等當今秦帝為他鋪路,坐等無上功業。
但他不肯如此。
他在邀請姜望、計昭南、甘長安,也在邀請那個雄心勃勃的秦太子——
他不要等功業。
敗強楚于河谷,御修羅于長城,是大秦皇帝的功業。
而他嬴武,要立秦太子的功業。
所以這一次,在兩族相持、長城鎖關之際,他孤身出塞,親履險地。
他口口聲聲說他的父皇什麼都不比他差,但他的實際行動卻是要證明,他在各種意義上,都更勝其父!
今日之秦太子,勝昔日之秦太子。他日之秦天子,也當勝今日之秦天子。
山洞里有長久的緘默。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
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如此。
嬴武的野望根本不加掩飾,他要做的事情會是何等危險?
姜望還在思忖,甘長安不方便發言,所以是計昭南先開口。
“功業?”他問道:“我們在虞淵狩獵惡修羅,難道不算功業嗎?惡修羅的頭顱,我們已經斬下四顆。諸如意修羅、戰修羅之輩,不計其數。萬軍相逢,斬獲亦難及此。想來天下無人能說我們幾個是坐困一地,等功業上門。”
嬴武生得濃眉大眼,是個豪邁的青年模樣。
火光映著他的身影,覆蓋了半邊洞壁,有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四顆惡修羅的頭顱,當然算功業!你們在虞淵表現英勇,當然沒有任何人能挑你們的毛病。”
嬴武沉聲說道:“但你們這樣的當世天驕,結隊出狩。伱們的目標,就僅止于此嗎?僅在于‘挑不出毛病’?你計昭南是什麼人?對于你這樣的無雙戰將,難道區區幾個惡修羅,就能滿足你的胃口?”
他看向甘長安:“你八歲就有長安之才,現在快要二十八歲,還只滿足于‘長安’嗎?”
他又看向姜望:“你在妖界帶回神霄世界的消息,你在迷界參與覆海之死,你在禍水見證孟天海受誅——姜閣員,你是已經可以記名青史的人物,眼下這些小打小鬧,真能讓你感到興奮嗎?”
為了今天這座虞淵長城,秦人煞費苦心。
在河谷大捷之后,秦人并無勝利者的張揚,反而在外交上格外低調,擺出一副“雖勝但傷”的姿態,關起門來慢慢地消化勝利果實。
不僅是在麻痹現世諸國,更是在麻痹虞淵修羅,展望整個新野大陸。
位在虞淵的武關投影,多少年來不進不退,在修羅族的攻勢下,死死守住現世入口。
許妄駕臨虞淵,只是一次看起來尋常的換防,在過往的那些年月里,他來過很多次虞淵,也沒有表現出比其他將領更強的進取心。并無官身的王西詡,悄然趕赴虞淵,更是不被驚覺。
就是在這一如往常的換防過程里,許妄暴起發難!
強殺修羅君王阿夜及,逐潰軍而走,沖散修羅本陣,打穿了修羅戰線。更做出全線進攻的姿態,逼迫修羅族迅速收縮防線。
又趁著修羅族收縮防線的機會,緊急筑城,連修“嘉峪”、“虎牢”、“山海”三座雄關,與已有的武關真實投影一起,搭成虞淵長城最初的骨架。
在這個筑城的過程中,還帶兵一路橫掃,在掃蕩修羅防線的同時,打穿虞淵,去雪國轉了一圈。這既是打通秦雪兩國之間的虞淵通道,也是在實質上完成對虞淵的分割,更是為了促成秦太祖的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