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賊,還在心中。”
那什麼才是真正的我呢?中山渭孫本想這麼問,但是他沒有出聲。因為這實在是不必要的問題。
“假性冥頑,難見天宮。我建議你再去看看姜閣老天京城那一戰的細節,或許你能明白,什麼叫‘打破藩籬能悟空’!”
項北說完這一句,便橫戟而去。
他高大的身形只是一個閃爍,就已經混入遠山的重影,仿佛他也是巍峨的其中一座,是綿延山脈的一部分。
中山渭孫沒有跟上去。
項北已經給出了回答,項北幫不了他。
但項北也給出了自己的幫助。
懸駐此處,極目四方,盡皆蕭然。綿延的軍帳更遠,是空兀的原野。這個秋天注定讓人難以忘懷。
中山渭孫寂寞地遠眺,黃河之會外樓場的四強,眺望內府場的八強背影。
這人戳瞎了天生的神通之眼,卻看得更清楚。這人輸掉了黃河之會,輸掉了山海境,卻變得更磅礴。
無論勝利還是失敗,經歷都可以讓人成長——前提是你正視這一切。
自己這八年來雖然也從來沒有放松過努力,卻總是缺了一點什麼。
缺了一點什麼呢?
說不清道不明,看不到也摸不著。
前路遙遙,今日洞見否?
……
……
天光攤碎琉璃瓦,一片秋思夢不成。
在一片混亂的南斗秘境中,這處偏殿算是難得的安靜。
但安靜很快也被敲碎了。
龍伯機沉眸提劍,腳步促急地走進來。
往日飄渺超然的氣質,已然無蹤影。那稱得上中正端方的臉,也被獰惡的情緒所皺著。憤恨的情緒在每一縷突兀的皺痕里失控。
唯獨那被玉簪約束得一絲不茍的發髻,還勉強留著幾分大宗真傳的體面。
啪嗒!啪嗒!
靴子在地磚上踏出殺氣來。
面籠黑紗、獨立窗臺前的女人,被夕陽照了一身暖色,靜靜體會著深秋的心事。直聽得腳步聲迫近,才慵懶地回眸,那雙嫵媚眼睛里的神色,頗有幾分漫不經心——
“龍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龍伯機拔劍出鞘,殺氣隨之迸發,一瞬獰然:“你還敢問我什麼意思?!”
昧月索性轉回身,隨性地往后一靠,輕輕倚在窗臺,雙手抱臂,以輕蔑的姿態瞧著龍伯機:“此次隱秘行動,我三分香氣樓籌謀多年,做了足夠多的準備。我們賭上了這麼多年在楚國的經營,啟動楚境之內全部暗子,破除千難萬阻,把【桃花源】悄無聲息地拿了出來。在郢城沒有出事,在楚境沒有出事,偏偏在最簡單、最輕松的這個環節,在即將送出南域的時候被發現了!龍師兄——我為什麼不能問你是什麼意思?”
她此刻的眸光是冷漠的,是夕陽西下之后,無人歸來的冷漠:“我三分香氣樓送來的元石,可以把這間偏殿填滿。我們奉上的物資,皆是你南斗殿之所缺。而你們做到了什麼呢?你南斗殿是古老大宗,歷史悠久,底蘊雄厚。卻連這件事情里最輕松的一個環節,都不能承擔!龍師兄——我不該問你是什麼意思?”
這一字一句清晰的言語,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龍伯機握緊他的劍柄,仿佛如此才能支撐他的憤怒,才具有憤怒的理由:“你起先并沒有說你們要偷【桃花源】!人心不足捋虎須,方招此彌天大禍!”
“那不叫偷,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昧月平靜地道:“在拿回【桃花源】之前,我沒有通知你嗎?你們不知情嗎?我們轉移三分香氣樓的財產,轉移了七次。回回把你們喂得肚圓。每回我們要拿什麼,要走什麼路線,在哪里交接,都跟你們說得清清楚楚。你們只需要保證最后一段路的安全,做最輕松的事情,拿最豐厚的收獲——現在楚國大軍來了,你開始怨我們了?”
龍伯機氣勢洶洶地提劍來問她,此刻反而是她往前走,她步步緊逼,仿佛踩住了龍伯機的心跳:“事情敗在你們這個環節,機密因你們而泄露。此次行動,我三分香氣樓已是傾盡南域所有積累,耗空楚境棋子,最后卻滿盤皆輸!天香有七,戰死其三。心香十一,受誅其五。奉香真人法羅,死于斗昭刀下!龍師兄——你竟來怨我?”
昧月所說的這些,龍伯機沒有一句能反駁。
他滿懷殺意地提劍而來,現在好沒道理。
可他心里分明清楚,南斗殿如今必須面對的這一切險惡,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帶來的。是她打開了那口貯滿災殃的箱子。心香第一,禍國殃民!
龍伯機咬著狠道:“我不該怨你?死掉的那些人不該怨你?若你沒有來南斗秘境,這些都不會發生!”
昧月搖了搖頭。她眼中的失望是如此明顯,以至于叫龍伯機懷疑自己到底做錯了多少!
“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嗯?”
她的眸光混淆在秋色里,顯出一種蕭條的肅殺,她幾乎是指著龍伯機的面皮在質問:“你是司命殿嫡傳,眾所期許的南斗未來,天命驕子龍伯機!你是怎麼說出來這樣愚蠢、這樣幼稚的話語?但凡你稍微冷靜下來,動一點腦子想一想,你還會這樣說嗎?說這一切本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