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甚至招呼都沒打。
何止于她呢?
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姜望今日是真身入閣。
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得到,坐在那里的他,有一種平靜的決意。
平時再怎麼鬧騰,再怎麼嬉笑……當一個嚴肅的姜望坐在那里,所有人都必須嚴肅地對待他。
“那麼太虛斗場決議通過,具體的章程還需要黃閣員多費心。”劇匱照例做總結,并推動會議:“諸位是否有別的議題?”
“我有提案,我提議太虛閣增設席位!”蒼瞑今天打開了話匣子,也打開了脾氣:“黎國擁抱太虛幻境最為徹底,黎國太祖洪君琰乃天下英雄,黎國一統西北,完全可以代表現世西北的聲音,我認為黎國在太虛閣里應置一席。釋家乃顯學之一,源遠流長,影響深遠,也應在太虛閣里有一席之地。太虛閣員應該盡可能代表天下人的共同利益,所以需要有更多的席位,如此才符合太虛閣的創建初衷,免得成為某些人謀取私利的牌桌!五六人利益牽扯,則以多票成事,天下何加焉!”
他的報復來得非常直接。黃舍利搶牧國的財路,他就支持黎國的發展。當然,這只是一種態度,絕無可能實現。
但作為太虛閣員的正式提案,也正兒八經地投票決議了……
最后自然是不予通過。
“下一個議題。”劇匱道。
這次沒有人再說話。
而姜望慢慢地道:“如果諸位都沒有什麼大事,我倒有一件事情要議。”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坐直了,謹慎地看著他。
苦覺的事情至今是個秘密,本該沉在長河之底。
除了黃舍利之外,沒人知道這半年多的時間里,姜望經歷了什麼。
沒人知道他積攢了怎樣的情緒。
他好像只是在星月原沉默修煉,未向天下發出什麼聲音。
他愈發得體,愈發穩重,愈發符合太虛閣員這個身份。
當太虛閣員漸而被尊為太虛閣老,年輕的閣員們,自也應當更多地考量大局。
相較于斗昭、黃舍利這些刺頭,姜望是“懂事”得最快的那一個。從星路之法到太虛玄章,他把太虛閣的影響力推到了巔峰。也是世人提到太虛閣員,第一個想到的人。
此刻,他的目光是輕緩的,靜靜地在每位閣員身上掃過,最后落在李一的空位上。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提案,但他只是說:“李一閣員沒來。今天他應該來的。”
這像是一句對舊友的關懷。
他又道:“但是不來也好。”
今天的姜望與以往都不同。
那種感覺說不上來,但的確是很不容易親近。
重玄遵挑眉,斗昭下巴微抬,蒼瞑靠在椅背,秦至臻雙手扶膝,鐘玄胤頓住了刀筆,黃舍利在心中嘆息……但都沉默。
唯有劇匱始終如石塑,也是他出聲問道:“姜閣員要議什麼事?”
姜望面帶微笑:“方才蒼瞑閣員說,太虛閣恐成為某些人謀取私利的牌桌,我本要置之一笑,因為諸位的人品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想一想,卻深為惶恐。諸位可有教我?”
“你直入正題罷!”斗昭迫不及待想看看姜閣員今天要干什麼了。
姜望從容不迫:“今天我所議的事情很小,但也很大。我所議的事情很多,但都可以歸于一事。”
他端坐著,面對所有人:“在座諸位都有很多事情做,萬花宮、西極臺、最高樓……各有閣屬,每天處理數以萬計的雜事,支持著太虛閣的運轉。
姜某卻很閑,這幾個月坐在家中,無聊便翻檢了一下太虛事件池,竟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雙指夾出一根竹簡:“道歷三九二六年十一月,蕭麟征涉嫌違規操縱太虛任務,以迅速獲得足夠的太虛環錢,接收【太虛玄章】。”
“哦,蕭麟征大家可能不認識。”他頓了頓:“景國順天府人士,聽竹學社的道學生,裴鴻九的表弟。名門子弟,年少有為啊,是一位年輕的外樓境修士。”
斗昭愣了一下。這是要向景國發難?不確定,再看看。
“這件事情理所當然地由天下城處理了。景國境內的太虛事務嘛!”姜望微笑著道:“但處理結果,我不太認同。他們竟然說查無此事,認定為造謠——果真如此嗎?”
重玄遵雙手抱臂,笑了。
其實似蕭麟征這般,利用規則漏洞或者說監管漏洞,迅速通關太虛任務,接收太虛玄章,并不是什麼稀奇事。雖然說太虛玄章的價格并不高,踏踏實實做任務也用不了太久。但有些人走捷徑走習慣了,已經無法再按部就班。
貴族老爺若也要像屁民一樣辛辛苦苦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那不是白投這麼好的胎了麼?
天下城的包庇,也在情理之中。
要不然各大勢力非要送個代表進太虛閣,是為了什麼?
太虛閣的原則是公平,但天下諸強,也要有相對的自由。要不然霸權體現在哪里?
這可以說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潛規則。
太虛閣成立雖然還不到一年,但成立在四千年的國家體制中。
誰不生活在社會里?天下豈有新鮮事?
但姜望真要把這件事情拿出來,也是可以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