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君琰道:“若我最后贏了,我就這樣說,若我沒能成功,我就誰也不代表,不給你們丟臉。若有哪個后生斬下我的頭顱,我會告訴他,我是道歷新啟之年的避戰者,無法代表那個年代的巔峰。”
贏允年哈哈大笑。
洪君琰亦大笑。
兩位開國之祖,笑聲回蕩雪原。
所有人都看著,也聽著。
此為先代的恣肆,史書上的名字,尚在人間鮮活。
接住國書的許妄,這時候道:“太祖容稟,我軍已退出凜冬城,釋放了俘虜的將領,在關口休整……最新情報,荊國三軍,捧日、龍武、鷹揚衛,已經停止游弋,我想他們應該是知道了您的存在。”
捧日軍乃荊國六護軍中的前護軍,此亦天子親軍,由真人尉獠擔任副都督,代天子而掌。
龍武軍則是荊國六護軍中的下護軍,龍武大都督鐘璟,正是同冬皇交手過的那一個。
鷹揚衛屬于七衛之一,鷹揚衛大將軍中山燕文,乃是邊荒八千里碑的立碑者。
如此三軍出關游弋,自不可能是郊游而已。
如此三車出天游七,白不可能是郊游而口。
許妄的奏報,將人們拉回現實。這可不是歷史,在史書上令人慨嘆的波瀾壯闊,在現實中卻是席卷一切的狂潮。絕大多數人只能淹沒在其中,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贏允年對洪君琰道:“實不相瞞,這次割鹿軍和干戈軍過來,不是為了伐雪,而是為了防荊。臥榻之側起龍虎,荊國天子很難容忍,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們需要讓他冷靜一些。畢竟神霄世界開放在即,人族能不內耗,就不要內耗。”
荊國兵馬調動的消息,秦國人早于黎國人知,這亦是雙方國力差距的體現。
洪君琰感慨道:“兄長用心良苦。”
始終站在永世圣冬峰頂的傅歡,這時候也開口:“祖皇帝陛下,最新情報,楚國禮魂、神罪兩軍,停在了河谷外。我想他們,大約是為了祭祀英靈。”
楚有六師,顯威天下。禮魂和神罪正是六師之二,前者乃皇室親軍,后者幾乎是斗氏的私軍。
停則祭祀英靈,進則刀斧叩關。
這一套大家都玩得很熟稔,自是沒誰會不懂。
傅歡說他這麼多年沒有閑著,的確是沒有閑著,不僅僅是穩住雪國國勢,也不僅僅是促成西北五國聯盟并國而已。
贏允年意味深長地道:“看來大家都需要冷靜。”
洪君琰誠摯道:“一切為了人族大局,為了備戰神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此為最大的清醒。”
“是啊。”贏允年的目光穿過天穹,仿佛已經跨越茫茫宇宙,注視到那個萬物競發的新世界:“希望我的老對手們,那時不要讓我失望。”
洪君琰道:“說起來,兄長玉成所有,唯獨惡了荊人…..
“終究天下一局棋,此得彼失,不可避免。”贏允年只笑了笑:“到底是唐譽已死,不然以他的脾性,定然連夜找我扯皮。”
說著,他揮了揮手,便算是與老友作別。
他抬起腳來,往高處走。
步履是如此隨意,仿佛行走在他的庭院中……天地是屋宇。
“請……稍等!”從頭到尾都很謹慎、盡量避免卷入任何一方的姜閣員,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贏允年略帶疑惑地看過來。
這是一個正在邁向超脫的恐怖存在,雖然他表現得如此溫和,但誰也不能忽視他所帶來的壓力。
姜望拱手道:“前輩心懷天下,念于人族萬代,晚輩敬佩不已。然,望有一事不明贏允年不置可否:“說來聽聽。
“寧道汝以冬皇之身,引導龍門書院照無顏,走上一條她不能掌控的路。是否出自您的授意?
姜望斟酌著措辭,太虛閣員身份能夠保障他絕大多數時候的安全。但贏允年是絕對有資格成為意外的。
“我是說,在借假成真之前,寧道汝的所有行為、性格,都只服務于他的目標。這是您告知我等的真相。那麼在他還是冬皇的時候,晚輩實在想不到,他有什麼必要引導照無顏的道途。彼時那只是一個外樓境的修士,且與景雪秦荊都無關….....
贏允年靜靜地看著他,忽然笑了:“我看你謹慎小心,老成得很。怎麼敢問這個?
“我是一個能夠克制好奇心的人。在我能力不足的時候,我也愿意忽略真相。”姜望深深一禮:“可是我的摯友,現在還在禍水拼命,他很想找一條路,救他的所愛,但竟不知路在何方。愿前輩憐于萬一,略作指點。”
“問世間情為何物!”贏允年感慨一聲,又點了點頭:“你很聰明,你說得沒錯。冬皇對那個叫照無顏的小女娃的接觸,是出自我的授意。我為何如此做呢?本來不久之后你們也都會知道原因。但既然你現在問了,那便現在告予你們——”
他說著,還看了鐘玄胤一眼:“史筆在此,也可記上一行。”
===第九十章 如我愿===
鐘玄胤精神一震,還有大事件!
這一次雪國,來得是太值了。
贏允年這樣的傳奇人物,一言一行,都有資格記錄在史書里。
能夠被他這麼提一句,必然不會是小事。
書刀在竹簡上走動,歷史流淌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