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承乾對清江水族的利用、莊高羨對清江水族的奴役踐踏,反應的大背景,是中古以來水族地位的急劇下降。至荊太祖鎮殺神池天王,而跌至谷底。
莊高羨的水族血脈一旦暴露,只會讓輿論的重點發生偏移。
人族會問,水族藏血為人君,究竟有何企圖?莊高羨犧牲楓林城域數十萬人,也有可能被有心人引到更大的陰謀論里。譬如水族對人族之恨。這幾乎是無法解釋的!
水族也會問,莊高羨乃是莊承乾的嫡血,再正統不過的天子,好好的皇帝當著,竟一旦受戮。難道身有水族血脈,就是該死的理由?
這一份禮贈,誠如姜望所言——
“以證人族水族之誼。”
他殺死莊高羨,揭穿莊高羨的罪行,但并不揭露莊高羨的血脈,因為他并不以血脈為莊高羨之罪。
那個纏綿病榻,收到喜報得知兒子以第一名考進道院,終于閉眼長眠的父親,一直告訴兒子的是——
你的選擇決定你成為什麼樣的人。
而不是你爹是誰,你娘是誰。
小鎮之中勤懇的藥商,鳳溪邊上浣衣的女人,也生了個世所矚目的天驕!
大殿之中有短暫的沉默,片刻之后,長河龍君道:“姜望的這份禮物,用心良苦。朕,收下了。”
那載著莊高羨頭顱的禮盒,就此合攏,也隔斷了人們驚疑的目光。
白玉瑕拱手一禮:“那白某也就告退。”
又面向龍宮眾人:“歡迎大家來星月原白玉京酒樓做客,我們酒樓匯聚天下名廚,收藏六國美酒,物美價廉,童叟無欺——”
“咳!”福允欽咳了一聲,止住他意猶未盡的宣傳。
暮鼓書院的季貍出聲道:“白兄不留下來參與龍宮宴嗎?”
越國與暮鼓書院如此之近,朝中也多有書院弟子,他們兩個都為人中龍鳳,自是認識的。
白玉瑕停下來,略想了想,笑道:“我白玉京的人,自來不甘平淡。相較于在龍君的庇護下嬉鬧,我還是覺得,逐殺真人更為刺激有趣……”
他說到這里就不再說,拱手繞過一圈:“諸位請慢飲,玉瑕告辭!”
已經拉開架勢準備打一場友誼賽的鐘離炎,被全場晾在一邊,恨得后槽牙直癢。
這樣赤裸裸的炫耀真是讓人討厭啊!
偏偏沒有辦法反駁。
誰還能宰個真人來唱對臺戲?
莊高羨罪大惡極!該死!
姜望有眼無珠!當笞!
白玉瑕都請了,不知道請鐘離大爺幫忙?豈不知為民除害,正是鐘離大爺所愿!?
黃河大總管福允欽已經把裝著頭顱的禮盒拿在手上,出聲問道:“莊高羨頭顱在此,尸身呢?”
白玉瑕回答道:“燒了。為免他死得不徹底。便是這頭顱,里面也都燒過一遍。”
福允欽點點頭,他也只是不想莊高羨的水族血脈被更多人知道,姜望他們若是未處理干凈,他也會幫著處理一下痕跡。此時又道:“真人也殺了,禮也送了。不知姜望現時在忙什麼事情,竟無暇回返。那件事情,難道比龍宮宴還重要?”
白玉瑕輕輕一笑:“陪他的妹妹。”
而后轉身離開。
這是道歷三九二三年的春天。
姜望終于可以向全世界宣告他親妹妹姜安安的存在。
……
……
白玉瑕走了,宮殿大門再次關上。
只留下一個姜望千里逐殺真人的消息,如巨石擊水,砸得心海一片浪,人心不再平靜。
那可是當世真人啊!
在現世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座上賓。
一個國家哪怕再弱小,底蘊再差,只要出了一個真人,頃刻脫胎換骨。略略經營,便可稱區域強國。
神臨殺真人,不曾見于史書!
但自此以后,當錄于史筆。
后人遙望當今這個時代,怎麼寫,都繞不過“姜望”這個名字了……
歷史即是最大的榮耀。
而又有多少人會記得,某年某月某日,某次龍宮宴上,誰誰誰做了什麼呢?
除非現在有誰跳出來,給龍君一劍,那或許會被記住!
姜望的確不必回到龍宮宴,龍宮宴上人人都需眺望他。
龍君先時說,宴上若無姜望,失色良多。
本只是客氣話,現在竟成真言!
葉青雨在這時候卸了弦、收了琴,不緊不慢地將一些龍宮獨有的佳肴包好,然后出聲道:“青雨也要先向龍君請辭。感謝盛情招待,龍宮風景,青雨此生難忘。”
福允欽看著這個就連打包都脫俗出塵的女子,用眼神表示疑問。
葉青雨一臉認真地道:“家里養了一只小狗,出門的時候忘記留食。我心里放不下,須得回去瞧瞧。”
福允欽笑了笑:“龍宮宴乃天驕之宴,沒有不讓客人走的道理。青雨姑娘請自便。”
葉青雨再次禮過,翩然起身。
“葉姑娘是要回云國嗎?”整個龍宮宴上最有重量的人,在此刻開口,笑容和善可親:“正好我有一筆生意在貴國,我們同去可好?路上也可商討一些合作細節。”
葉青雨循聲看向大齊博望侯,但又恰恰接住博望侯旁邊那位冷艷美人的視線。
李鳳堯的聲音霜冷但輕:“他說的是,我們。”
“啊對對對。”重玄勝連忙補充道:“是我們同去。這筆生意呢,李家姐姐也是有干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