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劍尖挑了挑燈芯,屋子當即便明亮起來。
……
莊高羨會愣神,姜望并不會。
杜如晦死了是很好的,但他豈能獨死?
緊追著山河傘殺過來,姜望再次啟動身成三界,想要趁莊高羨心神波動,再給他一記狠手。
但莊高羨瞬間就回神,抬手即是南轅北轍,把姜望生生推遠。
此時趙汝成、王長吉他們都落下,仍是將莊高羨團團圍住,仍然是此起彼伏地進攻。
莊高羨這一次卻沿著自己南轅北轍的路,向姜望迫近!
他手持山河傘,身穿冕服,披散長發。
他逃了這一路,試了這麼多辦法,被斬去那麼多種可能,突然覺得很累了!
而憤怒的情緒,在疲憊之中生出。他死死盯著姜望,是玉色的昆侖之瞳,盯著赤色的乾陽之瞳。
“為什麼!?”
他憤怒地問:“為什麼神臨境就要來找死!?既然已經忍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不繼續忍下去?!”
他一直在做姜望洞真之后的對決準備——倘若在姜望洞真之前,他所有的扼殺手段都不成功,那麼他會接受洞真層次的對決。
那場對決本該在十幾年后,甚至幾十年后。哪怕姜望能夠比得上李一,也該還有三年!
他對未來有如此清晰的規劃,雄圖霸業近在眼前,對清江水族的徹底收服、護國大陣的構建、國內軍政力量的梳理、對雍國的第三次戰爭……他每一步都做好了計劃,每一步都準備了很久。
玉京山、景國、一真道、墨家,他周旋于諸方,冷靜攫取成長的資糧。
這一路走來,他總是勝利者。
可是為什麼,姜望現在就要來?
在一切都還未徹底成型,所有的計劃都只走了半截道的時候!?
他的確是猝不及防。
這的確不可能事先想象!
姜望握著他的劍,身外是三界的幻影。
他已經極致地分配力量,這一路追殺,不到關鍵時刻,絕不輕易啟用身成三界的狀態。
但是面對莊高羨這樣的真人,不啟用身成三界,又根本沒有正面對抗的資格。
這一路消耗,殺到此時,他已是勉為其難了。
可是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半點。
他只是這樣說道:“上一代白骨圣女殺你奶奶的時候,你爺爺忍了;白骨尊神殺你爹的時候,你爺爺忍了;一城百姓為邪教所祭,你忍了!你們都覺得自己更重要。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忍不下去。”
哈!
莊高羨根本不在意他對自家祖父的編排。莊高羨本想問,哪里不一樣。
但姜望又說:“那日在清江水底,我知道你來了!你或許也知道我去過!但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莊高羨的眼神變了。他放開了南轅北轍,果然大步前跨,同姜望殺到一起:“比如說?”
姜望感覺到莊高羨的怒意,仇人的進攻令他專注,仇人的憤怒叫他愉悅!
他的聲音從牙縫里往外撞:“假如你知道你爺爺其實這麼多年一直都還活著,他是眼睜睜看著你爹去死,眼睜睜看著你受欺負,不知道你忍不忍?”
他執劍反伐,面對莊高羨以攻對攻!
“假如你知道,殺董阿的時機是你爺爺找到的,他為了引我入魔,激發我的殺意,從而叫杜如晦未有后繼,不能洞真。不知道你忍不忍?”
“假如你知道,莊承乾最后的殘魂是被我斬殺!他就死在清江水底,死在你趕到之前!不知道你還忍不忍?!”
是真?是假?
莊高羨這麼聰明、這麼多疑的人,當然能夠從莊國的歷史里找到答案。
轟!
莊國的皇帝陛下搖身而起,一時不能按捺的殺意甚是激烈喧囂。終于他也開始恨了!
但趙汝成一劍逼來,天子劍削天子氣。
靈犀狀態下,左手妙到毫巔地穿入間隙,屈指一點,九劫洞仙指!
“死!”
莊高羨轉動鶴短鳧長,使姜望反伐自身。
又轟然一拳對出。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直接轟碎了趙汝成的指骨!
鶴短鳧長的力量,顛倒于冥冥之中。
姜望正以非我譽我皆非我的道途殺劍進攻,驟遭此變,劍轉自身。卻是青云一閃,連折數十轉,反身以指代劍,抬起閻浮劍獄,將這一劍籠入其間,當場消解!
看似無解的鶴短鳧長,被正面破解了!
莊高羨今天已經用過太多次,并不新鮮!
他所掌控的是顛倒的力量。
在剛才那一瞬間,無非是以姜望的劍招來攻擊姜望自己。
可是姜望自己接得住!
在接住之后他又前沖,用依然凌厲不動搖的劍式,來告訴莊高羨一個再清晰不過的事實——
“從此時此刻開始,要想鶴短鳧長在我身上生效,只有一個辦法——讓我殺死你!”
一切招式有跡可循,生死的顛倒才是無可回避。
但是在生與死的那一瞬間,莊高羨是否來得及轉動鶴短鳧長,又是否敢對賭呢?!
莊高羨是有答案的。
他猛然一拳,砸飛了龍光射斗,再次南轅北轍,推開姜望。然后身形一轉,竟落在那塊生靈碑之前,一掌按在生靈碑上!
他恐怖的力量逸散之下,直接將杜如晦的尸體碾成了齏粉,狂風一吹即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