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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線上,仍然是人族戰士的試煉場。
血魔身雖只是八身之一,亦難住了三刑宮。
強如涂扈,布局百年,也只剝得幻魔君一副假面。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姜望又問了一遍。
“嗐!”余北斗有些不滿地道:“朋友一場,本來想讓你開心一點的。還幫你調整了一下命運波瀾,想著在我走之前,讓你輕松一程。沒想到這群鱉孫干起仗來這麼狠,動輒殃及無辜,差點讓你走到了我前面!”
姜望終于知道,他入迷界以來,那些難得的好運氣,究竟從何而來。
“為什麼想讓我開心一點。”他問。葤
余北斗看著他:“因為你這些年,過得太苦了。”
他曾經帶著姜望跳出命運之河,而在長河上方,姜望一無所見。
他親眼看著姜望從天下矚目的黃河魁首,一夜之間變成通魔罪人,人人唾罵。明明這孩子什麼惡事也沒有做過。
誅人魔者,竟遭受比人魔更多的惡意。
他不忍姜望剖腹自證,故才有三刑宮一行。他不想要這位小友才從妖界歸來,又在迷界受苦,才頻頻給予好運。
但他想,他也許什麼都沒有做到。
而姜望聽到這句話,只是抿了抿唇,最后道:“佛說八苦,其中愛別離,這難道不是您讓我吃的苦嗎?”葤
余北斗嘆了一口氣,又笑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你只記得我上天刑崖為你正名,只記得我鎮血魔,不記得我強買強賣,不記得我差點害死你。你這樣的人不受苦,還有天理嗎?”
兩個人俱都沉默。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人又幾乎同時說道。
然后他們的身影漸漸虛無,和臨淄借道飛速流逝的人群一樣。
在最后的時刻,余北斗負手望天。葤
仿佛在臨淄的高空,望到了那浩瀚的星穹。
姜望聽到他這樣說道——
“我是舊時代的漁夫,恐懼人們把星空作為海洋。”
……
映在天穹的璀璨星圖,此時已然隱去了。
星辰彷似赧顏再看,而命運之血眸,依舊注視爐中。
那些星辰的注視的確并無必要,占星一道的應激只是多此一舉。而余北斗卻要死死盯著爐火,以洞察命運長河的偉大力量,掌控焚殺血魔的每一點細節。葤
血月之中,魔影張牙舞爪。
憤怒的魔聲隱隱撼動這明月之爐:“余北斗!你殺不了我!”
“我自誕生之日,即得永生!”
“我永世長存,不死不滅!”
余北斗不予理會。
轟隆隆隆!
軒轅朔沉默,皋皆亦沉默。葤
他們都清楚對方是怎樣的對手,知道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動搖對方的意志。言語是最無用的表達之一。
在軒轅朔毫無保留的情況下,糾纏太深的皋皆,也只能等待最后的時刻。若他能提前耗死軒轅朔,他就還有機會踏出超脫一步,救自己于大火。
魔祖滅不滅世,關海族屁事?現世又不為海族掌控!但他完全是被軒轅朔綁著一起跳入爐灶中!要麼耗死對方,要麼被對方耗死。
兩尊絕世強者的超脫之爭,在瘋狂的對耗中,產生了無法想象的恐怖力量。那如天鼓般的隆響,根本不是雷鳴。而是世界規則的顫抖。
如此偉大的力量,盡數焚于明月爐,燒得爐中之魔滋滋作響,瘋狂咆哮。
翼王的骨架根本不夠這樣燒,在短短幾息之內,就已經焚盡。
而余北斗理了一下衣領,就睜著平靜的右眼、只剩窟窿的左眼,從容地往下一步,走到明月之下,走入火中。葤
命占真君之軀焚起了大火,接近超脫的力量盡情肆虐此柴薪。
天穹的命運之血眸變得更神秘、更具體,血色瞳孔中甚至出現了命運長河的幻影!
明月爐中的魔影不斷縮小,嘶吼的聲音也逐漸含糊不清,而再變低、再變小。
大火中余北斗巋然而立,漫聲道:“我是一個時代的尾聲。
“我曾經想,我就悄悄地結束,不追求什麼余韻。
“可是后來又想,命占之術傳承萬古,就算不再被人族需要,就算最后如煙消散。
“我希望人們記得,它來過。”葤
在連血月一起炙烤,已然焚盡了魔影的大火中,是他最后的高呼——
“我是余北斗,上承先命,后絕來途。命占之術,自卜廉先圣而起,當自我余北斗而終……”
“此道絕矣!”
此道絕矣!
此道絕矣!
此道絕矣!
一聲不絕,回響萬年。葤
……
血魔已消,余北斗已不在。
但這場戰爭并未結束。
命運之血眸的照耀下,皋皆根本不敢妄動。
全知如他,當然明白一位命占宗師的恐怖。尤其在目睹余北斗焚爐血魔之后,他必須理解余北斗的強大。雖然還未邁向超脫,但在他與軒轅朔生死搏殺的時候,余北斗是有機會洞察他的弱點、加以干涉的!
血魔之死,亦他所求。
因為他無法再耗下去了!葤
他需要托舉族群躍升,軒轅朔只需要斷絕海族躍升。至少在超脫的交鋒上,軒轅朔的積累更久,而他的背負更為沉重。
他不愿意成為烈火,而只能成為烈火。
他在與軒轅朔的彼此燒灼中,堅忍等待。
在余北斗道軀焚盡、命運之血眸消失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