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佝僂的小老頭,只是嘿嘿嘿地笑了笑:「數不清啦。」元熹笑了笑:「是數不清,還是記不得?先生每一次應運而
現,應該都是全新的狀態,不可能有過往的痕跡因果,當然也不存在哪次出手的記憶......不然也不可能隱藏這麼多年,一直未被發現。」
卜廉皺起老眉:「小妖怪這麼不好騙?」
「這次被朕找出來,就別再回去了,可好?」元熹聲音溫和。
卜廉的眸光悠悠:「那要看你的本事。」
巨猿神相緩緩移動頭顱,看了一眼那神霄之門上的'封布',又轟隆隆地轉回頭來,瞧著面前的弓背小老頭:「我與先生也算舊相識.....這一百年太久了!打個折吧!如何?」
卜廉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很沉重,但他的笑容總是有很輕快的感覺。
他笑道:「自來天地有其常,討價還價也是不可避免的,讓老夫聽聽你的誠意!」
元熹道:「三息。」卜廉直接轉身。
「且慢!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先生!」元熹連忙道。卜廉回過身來。
元熹以巨猿神相之身,轟隆隆地說道:「你已經死了,卜廉先生.....你死了很多年!」
卜廉跳腳大罵:「咒老夫?豈不知命運長河,乃老夫澡盆!」
他一邊說話一邊擼袖子:「待老夫潑了洗澡水,再鎮你妖族萬萬年!」
元熹的聲音卻變得恢弘起來,山岳般的手掌在山臺上一按--
轟轟轟轟!
時光長河驟起怒濤之聲,一張黃卷從那時光深處躍出,無比沉重地飄落半空。其上有道文銘刻,記錄著不容更易的歷史。
「且看史筆如鐵、汗青雕刻——人皇殺卜廉,是人皇弒人皇師!」
元熹的聲音一字一頓,宣讀著金科玉律,描述著天規地矩。
「先生,若非你將絕大部
分力量都投入命運長河,用以壓制我妖族鴻運.....以您修為,又何至于為豎子所斬?」
亂發弓背的小老頭,一下子愣在空中。「我....已經死了?」
他知道剛剛結束的這一局,就是他最后的一局了。元熹在青銅鼎上所留下的殘念,就是為了他,為了抹掉妖族命運長河上的隱藏陰翳,才在這里等待這麼久。
的確如元熹大帝所說,他絕大部分力量都投入了命運長河,更將自己的神意深藏于妖族命運中,默默積蓄力量。每逢妖族有崛起之勢,他的力量也積蓄到一定程度,這股神意就應運而出,布局破壞。
每一次出手,都是全新的一局。每一局都不與其它局發生聯系。
如此才能逃過妖族超脫者的追索。
這股神意完全獨立于他的本尊,不知滄海桑田。只是在跨越幾個大時代的漫長歲月里,一次又一次地對妖族出手.....不為人知的、孤獨地下著,一局又一局的棋。
而他并不知道,他的本尊,早就已經死了。那甚至已經不是這個時代的事情。
他在漫長的時光里一直為人族而戰。但是他的頭顱,在遠古時代就祭了戰旗。
這是時間長河帶給他的殘酷答案。
是他一直避免去面對,卻被元熹大帝強行送到面前的血淋淋的事實。
于時光中抓取的歷史長卷,做不得假。
世上也不存在能夠騙過他卜廉的史書。
這個被人族命運壓得佝僂的小老頭,寂寞地遠眺天穹。
看著已經消失在星空的那個年輕身影,那是屬于人族未來的、閃爍著人道之光的年輕人。
也是他特意送進神霄世界,為了破壞整個神霄局所落下的「一"。
他的確未在事先算到羽禎的雄圖,但這一輪神意應運而顯時,自然產生了警覺,對神霄世界有所警惕。故做了相對應的落子。
而誰又能想到,一枚神臨境的棋子,真可以在這樣的局勢里攪動風云呢?
這個老人沉默了良久。
大概想到了那些舉血為火的艱難歲月。想到他算了無數次,天命都在妖!
想到了他引以為傲的學生,最后卻將他殺死。
他想了太多,他這一生,每一道神念都未停止過思考。最后只是道--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此音方落,他的身形便消散。天地之間沒有多余的聲音。
只有那一張粗麻布,還孤獨地貼在神霄之門上。麻布的褶皺,一如他的皺紋深深。
當他明白他已經死去,這道神意才真正地死去!巍乎萬萬載遮風擋雨。
浩然人世間,最后百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轟烈===
神霄世界里的轟轟烈烈,都漸而歸復于平靜。整個世界的躍升,即將完成。
玄南公仍然半跪于地,等待元熹大帝的命令。
但作為此世神主,他還能保留自我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
雄魁如山岳的巨猿神相,此時貫徹的是元熹大帝的意志。
對這位死去多年的大帝來說,他終于抹去了妖族命運里的陰翳,解決了當年令他功敗垂成的禍首之一。
也不枉刻字于鼎,等候數萬年。
也總算完成了一件有益于妖族的大事,追近羽禎一步。但若僅止于此,自還遠遠不夠。
卜廉在神消意散的最后一局里,封了神霄之門百年。
這是將妖族的未來推遲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