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并不覺得冒犯。
畢竟他現在不自覺是未來大帝了,也沒有一根手指頭碾死一個妖王的底氣,靈熙華確實有實力這樣呵斥他。
那個叫姜望的能殺得靈熙華抱頭鼠竄,那是那個叫姜望的自己的事情,與他柴阿四沒半點干系。
他是真的不想前行,想要就此轉身,可他的雙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要說點好話,解釋一下,可是他也張不開口。
就像他真的不知道為何會為那朵花感動,為何會想起爺爺想起自己的家。可眼睛怔怔地流出淚來!
他的右眼看著蒸騰云海,看著那個叫姜望的家伙,看著那天妖法壇上方的護法神將正拔空而去。
他的左眼看著靈熙華,看著那張舞的靈焱.....也看著自己握住銹鐵劍的手,忽然跳動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復雜軌跡,而竟剖分了靈焱!
這銹鐵一根,隨意一抖,直接扇在了靈熙華的臉上,把這位魔羅迦那扇飛數百丈遠!
他也聽到了自己口中,發出了無比威嚴的一聲——「滾!」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今時此日是恰當的風雨===
柴阿四曾經無數次遐想,想象自己能夠如此威嚴。但弱者就連憤怒也是可笑的。
一個「滾」字,并不兇狠。
然而有抽飛靈熙華的那一記鐵條作為注解,便體現了威嚴。
此時他感受著自己,以一種藏身于內的旁觀者的視角,是如此奇特而陌生。
他還能感受自己的耳眼口鼻四肢乃至于氣血道元,但這具身體的所有,他都不能自控。唯有一只右眼留給他,像是囚室的天窗,是他僅剩的自由。
身不由己,如傀操戲。
奇怪的是,他心中并沒有恐懼。
如果一定要說那位陷入永恒沉睡的遲云山神,究竟教會了他什麼,他想應該是三個字——「去面對」。
所以他睜著這一只眼睛,認真地看著視野范圍里的一切,不錯過任何細節。也認真地感受著,這具身體正在發生的變化。
而此刻靈熙華的感受.....就是一個「懵」字。
他完全被這一記鐵條抽懵了!
同姜望的對決,他尚能知道自己輸在哪里。若能重來一次,肯定有更好的表現。
可「柴阿四」的這一抽,抽得他六神無主。
不知道靈焱是如何被分解的,不知道防御如何被打開,不知道那一記鐵條為何能抽到自己臉上!
他唯獨知道.....再來一千遍,一萬遍,也是躲不過。
捂著幾乎被抽爛了的半邊臉,靈熙華順其自然地往外倒飛,眼神里不敢有怨恨,也不敢看柴阿四。他看到——
那朵開在崖壁上的花,漾開了夢一般的波瀾。其上夜色漸褪,雪色漸深。
此為兩種道則的碰撞!
又在某一個時刻,夜色呼嘯而來,夜菩薩回收了所剩不多的力量,與飛雪踏虹的謝哀正面廝殺!
仍是最先的考量。
知聞鐘在犬應陽手上和在姜望手上并無區別,只要降臨此世的力量還在,隨時可以拿回來。
彼時的熊三思奄奄一息,化靈族為魔羅迦那的機會稍縱即逝。此刻的三生蘭因花同樣眨眼就要被采摘。
他已然把握了魔羅迦那,當然也能把握三生蘭因花!豎掌如刀,直插謝哀心口。
三生蘭因花搖搖顫顫,夜色侵回雪色中。
末法時代雪亦黑,不許世間見純白!
但謝哀對三生蘭因花的認知,遠遠超出他的想象。謝哀搶奪三生蘭因花的決心,也遠遠勝過了他這臨時動意的貪念。
在天碑雪嶺看到許象乾的那一刻,她就從錦繡神通的反饋上,感受到了蘭因絮果的力量.....彼時她就已經知曉,三生蘭因花即將開放。
無論在何時何地何種境遇,她都不可能放過三生蘭因花的機緣。
哪怕錦繡微弱,哪怕神霄遙遠。
她投下的是重注!
作為雪國第一美人,謝哀天生有一種易碎的美感。但此刻漫天飛雪為她張舞,舉世寒意擂起戰鼓她的危險毋庸置疑!
踏虹而來的她,摘花之手輕輕一彈指....霜電經天!
它顯見在視野之中,而潛透于規則之內。
麂性空把握神霄之陰而成就的夜菩薩,從那如刀的豎掌開始,一寸一寸地凍結,瞬間蔓延了全身。
他仿佛成為了一尊冰晶琥珀。冰面逐漸凝成了棺材的形狀,而冰層之中竟有游弋如飛的陰影,沿著特殊的軌跡,隱約能見羽喙,分明是告死之鳥!
一共九只.....窮極生途!
仙術·千秋棺!
在橫壓一個時代的九大仙宮之中,凜冬仙宮對壽數研究最深。凜冬仙人又稱為長壽仙人。
他們擅長延壽之法,有三九寒蟬這樣的據說能窮極生死之理、枯榮不蛻的仙術。但所謂醫毒不分家.....懂得生者,亦懂得死!
此時千秋棺一落,強如夜菩薩,也被凍結了道則、凋零了壽數。
萬神海上空姜望已經縱劍開啟了又一輪的逃亡之旅,在那尊護法神將的追殺下左突右竄。
眼觀六路的他,自然瞧見了謝哀的這一彈指,一時也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