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蘭若懷抱弦琴,緩步而行。
幽暗的林間,也因這抹倩影而明亮。
“哪有什麼當年?當年認識他的都死絕了。”蛛猙在一旁說道。
蛛蘭若似有所思:“像這樣來歷的妖怪,紫蕪丘陵可不止一個兩個。”
蛛猙也警覺起來:“你是說……?
蛛蘭若果決道:“虎太歲必有所謀!”
“天尊之謀劃,非我等所能干涉。天蛛娘娘現在又重傷未愈……”
“兄長何必妄自菲薄?這雖然是一場執棋者的游戲,但此刻是我們在棋盤上爭殺,棋子的勝負,有時候也能決定棋局的勝負。”蛛蘭若輕挑玉指,淺撥弦音,將那道邊隱秘的危險,消弭于無形,緩聲道:“退一步說,我等雖是局中子,此刻更是不能退的過河卒。但若不能揣摩執棋者的心思……被拂落棋盤,也是遲早的事情。”
蛛猙點了點頭,又想起來什麼“你說那個柴阿四會不會也與紫蕪丘陵有關?”
“未見得。”蛛蘭若搖頭道:“你不要忘了,今晚早些時候,他去見過鹿七郎。別看他們好像不那麼對付。是真是假,哪個說得清?”
“也是。”蛛猙贊同道:“妖心詭譎,誰跟誰一伙,真還有待商榷。”
“那麼你呢?”
“嗯?”蛛猙抬眼,于是看到那雙水光盈盈的明媚眼睛,像是一片靜謐的湖泊,溫柔地照拂過來。
在一陣走馬觀花般的變幻后,最后只剩三張臉孔,逐漸清晰,一個個不言不語不動。
都是同行者,都在此山中。
他看到蛇沽余的童孔里泅著血色;柴阿四身后藏著陰影,陰影里有個不太具體的輪廓羽信俊面泛起玉色、恍忽天神。
“你跟誰是一伙?”
他聽到蛛蘭若的聲音這樣問。
82中文網
===第六十九章 蘭因絮果===
深林愈暗,路遠愈幽,蛛猙定在原地,眼神呆滯。
他的妖征本在于眼睛,他也早已闡發了相關的神通。但那一對能捕捉多角度動態的復眼,此刻毫無反應。
是死水一潭,風定無波。
他張嘴說話,但聲音也是呆板的:“在五個月前,我跟紫蕪丘陵的狐伯起接觸了,他告訴我熊三思在天息荒原活動,讓我關注相關消息,隨時給他傳遞情報……他付給我相應的酬勞。”
狐伯起是虎太歲座下智將,號稱紫蕪丘陵最聰明的大腦。
在熊三思橫空出世之前,一直是虎太歲麾下聲名最著的妖王。紫蕪丘陵許多大事,背后都是他在謀劃。
他為何要關注熊三思?是虎太歲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想法?
蛛蘭若不動聲色,玉指輕捻,一任琴音鳥鳥,撫平老林中的危險,輕聲道:“除此之外呢?”
蛛猙呆滯地道:“狐伯起還給了我一套咒印,說是對熊三思有很強的針對性。說倘若我被熊三思發現了,可以用此咒印自保。”
“這套咒印是怎樣的?”
蛛猙僵硬地抬指在空中,就要將其描繪出來。但道元繞指,留影半空,才起個頭,就又被蛛蘭若叫停。
“等等。不用描繪給我看。”
蛛蘭若輕彈幾個音。
羽角商宮、羽角商宮、征征征。
她的聲音竟也與琴聲匯在一起,叮冬悅耳。
她如是說道:“當我再一次彈出這組琴音,你就直接發出這道咒印來。”
蛛猙有些陶醉地聽了一陣琴音,眼神又變得呆滯:“遵命。”
狐伯起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事涉虎太歲,其間兇險更是難講。
貿然見其咒印,不是穩妥選擇。所以蛛蘭若臨時改變主意,不直接感受這道咒印。
但是也要定下操控之法,把狐伯起為熊三思所做的準備,留歸自用。
蛛懿操演傀尸萬千,威凌諸方。
她以琴音控心弦,亦是神通自懷。
這一場訊問到此本就應該結束了,但蛛蘭若心有所感,謹慎地又問了一句:“還有呢?”
蛛猙僵停了一陣,面露掙扎之色。
叮叮叮叮冬。
蛛蘭若連撥幾弦,聲音反倒更柔軟了:“不要緊張,慢慢講,這里很安全,你不會被傷害。你說的話……不會被誰聽到。”
在琴音的安撫下,蛛猙的表情舒緩下來,慢慢地說道:“三年前……三年前的時候,我在悶頭溝,遇到了犬應陽。”
犬應陽?
本只是對蛛猙的異常產生懷疑,在這隔絕內外、斷開諸方影響的環境里,進行一次謹慎的排查。
查出紫蕪丘陵的設計也就罷了,怎麼又扯上了真妖犬應陽?
事情愈發詭異!
蛛蘭若隱隱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水底的某種陰影。那是龐然深邃的、不知何時已經潛來,正對天息荒原貪婪張開了的巨口!
與神霄之地有關嗎還是牽涉更廣?
犬應陽怎敢對天妖設局,背后必有倚仗!
由此反推前事,那一次犬應陽因犬熙載之死大鬧摩云城,直到摩云城之主蛛弦親動才平息,是否也別有深意?
現在想想,犬應陽當時的反應未免激烈了些,多少有一點猝然受驚的成分。他是不是懷疑犬熙載的死與蛛家有關是不是懷疑蛛家發現了什麼?
哪怕往簡單一點去想,蛛家彼時的反應,是否過于懷柔故而叫那暗中的存在,試探到了天蛛娘娘的存在,窺見了天蛛娘娘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