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耀自我是一種本欲,柴阿四一朝得志,便迫不及待顯圣于眾。在花果會前呼后擁,在武斗會出盡風頭。
同樣驟得奇遇的豬大力,卻一直忍受寂寞。仍然在那破舊的老酒館里,從事枯乏的工作,閑看渾渾噩噩的酒客們。
只在長夜降臨的時候,穿夜行衣、背雙直刀,化身太平鬼差,誅滅邪神,還百姓清凈。
他是真的覺得,他在踐行一項偉大的事業。
在描述他的理想時,他那雙的確平庸的眼睛里,真有亮光閃耀。
“天下太平”這樣的話,要是在老猿酒館里說出來,必然會引來哄堂大笑。
若是在摩云城的大街上喊出來,大家恐怕都會覺得這是個傻子。
但是蛇沽余沒有笑。
鏡中的姜望也沒有。
被幾位天妖所討論、也被幾乎所有競爭對手關注的熊三思,此時正慢步走在神霄之地的林蔭道。眼神警惕,氣息凝肅。掌中一柄狹刀,藏鋒于側。
他同羽信對神霄之地有最多、最長久的準備,也似乎得到了最多、最激烈的“照顧”。
他們最早找到神霄密室,卻沒能領先任何一個競爭者。他們隨意選擇了一條林蔭道,但一路走來,危險不斷,步步驚心。
像一組背負了巨大行囊的獵手,本該按部就班地完成捕獵。但終于在跋山涉水的遠途里,逐漸耗光了獵具。
“歇一會,歇一會兒!”羽信氣喘吁吁地擺手:“只要不繼續往前走,就不會有危險了,讓我歇一會兒!”
那一身華貴的武服已經七零八落,素來嚴整的發髻,也散亂不堪。
神霄之地真不是常妖能至,這一路走過來,若非事先做了太多準備、若非熊三思一再援手。
?……他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若是每條路都如此艱難,實在難以想象,走進這片密林的六組隊伍,最后能有幾組通過。
熊三思慢吞吞地看了羽信一眼,見他實在喘得厲害,也便停步。
但就在他停步的瞬間。
嗖!嗖!嗖!
訪客的靜止,像是觸發了某種機關。林中穿出數十條藤蔓,快如疾電,擊破了幽暗,當場將羽信捆成一團。
熊三思身外驟然炸開了氣浪,一圈一圈的波紋漾開,似巨石砸水,激起巨大漣漪。而在這漸成實質的漣漪中,有一縷璀璨的刀光,如白龍穿月,頃刻在林間一縱——
啪嗒!啪嗒!
太驚艷的刀光!
數百截被斬碎的藤蔓,重重地砸落在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響。殘軀扭動,似活物一般掙扎,竟迸出血來。
空氣里是漸陰漸冷的涼意,地面上是逐漸彌漫的殷紅。那紅色染在落葉之上,竟叫黃葉成紅葉。老林深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有陰影靠近,恐怖的氛圍逐漸凝聚。
而得到自由的羽信,整張臉已經慘白一片。
就是剛才這一會的工夫,他體內的血液已經被吸走了小半。熊三思再慢一點,他說不定就成干尸了!
“看起來一步都不能停。”熊三思甕聲說著話,腳下小幅移動,試探這條林蔭道的惡意。
羽信晃過神來,大口地呼吸了幾次。
此時再不敢松懈,體內道元涌動,銀白色的羽翅展于身后……銀羽似匕,斜指天穹,他已經亮出了他的妖征。
妖與人的最大區別在于妖征。但不是所有妖怪的妖征,都長在一眼可見的位置,也不是所有妖怪,都愿意顯露妖征。
但妖族和人族的區分從來不會成為問題。因為有妖征者有妖氣,妖氣與人氣,有根本的不同。
妖征是妖族的冠冕,更是妖族的權杖。是天生之法印,也是闡發神通的所在。
通常一個妖族的潛力,從他的妖征就可以看出來。
為什麼羽信在族中有非凡的地位,為什麼他會被稱作“小羽禎”?就是因為他這一對漂亮的羽翅,神似于傳說那位神霄大祖的妖征。
銀翅一展,電光繞身,這一刻的璀璨,幾乎點亮了這條幽暗的林間小道。
“此地不宜久留。”羽信就在這耀眼的電光中穿林而走,語氣嚴肅地說道:“熊老哥,咱們得盡快離開。”
熊三思默不作聲地追著他,快步前行,
展開了銀翅的小羽禎,來到神霄之地,就像回到了自己老家一樣,飛揚自信,侃侃而談:“林間一共有六條路,難度應該都相同。任何一條路,它的危險都是有限的。現在危險聚集到了這個部分,前面就會安全很多,只要我們快速穿過……啊!熊老哥救我!!!”
在羽信攜電穿空的那一個瞬間,兩旁林木忽然搖動。沙沙聲響中,黃葉密集搖落。
冥冥之中有一種不甘的情緒。
有生之靈不甘于赴死,草木于秋,不甘于凋零。
于是有一種恐怖的力量發生了。
死亡是最大的恐怖,與死亡抗爭的力量,是最強烈的本能。神胃之地誕生了這種力量,那本來枯萎的落葉,其邊緣處,竟然閃耀慘白色的鋒芒。
翩翩葉成了百煉鋼。
頃刻飛葉如刀,劃過玄妙的軌跡,割破了空氣,攜尖嘯之聲而來。
橫亙在羽信之前的,是數以千計、數以萬計,密密麻麻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