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身量中等,甚至于有些刖瘦的吳病已,竟然巍峨似萬丈神人!
他懸在高天,并不展現自身的意志,但法的威嚴覆蓋了一切。
他的手往天上指,天邊黑云消散數萬里。
孽海的天空一時竟然蒼藍無邊,顯得純凈美麗!
吳病已聲音嚴肅,又一手指地:“地有其律,不許江河為患!"
那四處翻騰的驚濤駭浪,也真個隨著他手指的移動,一處接一處的平息下來!天清水凈,明見萬里。
此時,紅妝鏡負手而立,站在空闊進回的水域中間。未動而有開天之鋒芒
霍士虛立高空,眺望近處,任那一部書籍如囚籠般將獨眸披發女禁錮
血河陳樸蘆厚士一腳落下,六臂人蛇最后的蟒軀頃刻崩散。純澈的水流如湖泊入海。
一尊衍道層次的惡觀就此消亡!
這于整個禍水都是巨大的清潔行為。
真君敏銳地察覺到,此刻他的五感全都渾濁了許多。可以看得更遠,聽得更廣,感受此方天地更多的細節。
去一六臂人蛇,如去病體沉疴!
然而這大好形勢之下,吳病已、蘆厚士、霍士、彭崇簡,這樣的恐怖的強者,全都表現得非常凝重,好似……在等待著什麼。
他們在等待什麼?
孽海已經變得非常激烈。
在紅妝鏡、吳病已全力肅清下,已經變得稀密集疏的殘余惡觀,全都臧默地沉入水底。
就連那困在君子章中的獨眸披發女,也再一次垂頭垂臂,安靜得如同雕塑。唯有靜靜的黑焰,與君子章的力量對抗,尚能說明她的力量仍在存續。
孽海已經變得如此激烈了。
好似沉疴蕩盡,病軀得復。天清水激,一似朗朗人間。
但不知道為什麼,真君的心里生出一種哀傷。他感到非常難過,可又不知這難過自何而來
某種遠高于神臨層次的變化,他當然是察覺不到的。
“沒有想到會突兀演變至此,我們終是慢了一步。"
霍士忽地嘆息一聲,連那已被君子章囚住的衍道級惡觀也不管,轉身便走。
須知只要再消磨一段時間,此惡觀亦有機會被絞殺干凈。一名街道級惡觀之死,勝過千名血河宗內府境弟子,洗滌禍水千年之功!
而他就此罷手
也非止是他。
紅妝鏡亦是收劍轉身,徑往外走:“孽劫生變,外因難求。道尊不出,親此如何?現在只可退守紅塵之門,等待下一步變化。”
當然他沒有忘了順手一縷劍光圈起真君,帶著他風馳電掣,往孽海之外撤離,
此刻真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緘口不言,不給司閣主添亂。
從幻身的視角已經可以看得清吳病已的面容
這是個看起來就非常嚴肅的人。橫眉豎鼻又斂唇,整個人從長相到氣質,從發髻到長靴,一絲不茍。
凈空定海如他,此刻亦是一言不發,踏步徑轉,直赴紅塵之門。
“那血河怎麼辦?”許希名忽然問道,聲有哀意:“我血河宗上上下下開拓數萬年的血河之域,怎麼辦!?”
沒有人回應他。
在場都是站在超凡絕巔的頂級大人物。
一身系有萬鈞
安撫血河宗左護法的心情,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責任。
“走吧。”血河陳樸彭崇簡嘆息一聲
“宗主!還有辦法的!再想想,還有辦法對不對?”許希名懇聲相問。
“走!”彭崇簡一把拉住許希名,連帶那條血舟一起,即刻騰上高空,往紅塵之門的方向疾馳。
理論上來說,衍道陳樸對時機的把握,應當是絕對精準的。
但就像神臨層次的蘆厚,很難理解洞真層次的力量
即便是證就衍道的存在,也未見得能夠窺何絕巔之上的風景。
因而便在此刻,孽海之中響起一個混亂的聲音
說它混亂,因為它好像是幾萬幾十萬個存在一起在發聲,每個存在的發聲全都不同。可它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集體的,精準表意的聲音,蓋是因為它們被某種力量在“表意”的層面統合了起來。
復雜來說,它嘰嘰喳喳,你聽到的也是這個力量所統合的表意。它鬼哭狼嚎,你聽到的也是這個力量所統合的表意。
并不統合聲音,不統合個體,卻統合了最后的表意,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力量!
這不是道語。
或者說這不是天地自然之道語,這是某個存在所獨屬的“道語”,同樣地能使任何人聽聞即明!
這個聲音道--
“菩提……菩提本無樹!”
“明鏡……明鏡亦非臺。”
“本來……本來無一物。"
“叫我……叫我化塵埃!”
===第九十章 九萬里風波平===
差望身在司玉安的劍光中疾馳,早已經離開了先前大戰的水域,也穿越了被視作無根世界界河的血河水域……前方已經看得到紅塵之門。
聽得這等極致混亂、極致啡雜、極致顛倒,卻又表意明確的聲音。
他心中生出一種“頓悟”。
但這種頓悟,不是了悟人生至理,不是洞明大道法則。
而是善提樹下枯坐,坐到善提也飄枯葉,追身堆積塵埃,而在某一個瞬間,陡然生出的寂滅心情。
頓覺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