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里,絕對不包括這個爾奉明。
所以他當機立斷地蹲了下來,取出手帕,將地上的茶水擦了個干干凈凈,將所有的茶盞碎片包括茶葉全都裹起來…而后一言不發,匆匆離去。
已經走到門邊的重玄遵,倒也并未窮追不舍。隨手拉上了雪紙門,隔斷了看客們的目光。
手上只是隨意地一甩,取自吳渡秋的軍刀便歸入鞘中。
而從頭到尾,出身于春死軍的吳渡秋,只是安靜地坐在茶桌前。
此時翻出另外一只茶盞,為重玄遵倒上了茶。
嘴里笑道:“他要是個有骨氣的,你還真叫他血濺當場?”
重玄遵姿態散漫地盤坐下來,隨口道:“正好夷吾今年都不能回臨淄,宰了這廝,我也出去陪他耍耍。
吳渡秋聞言只是一笑。
這里是齊國臨淄,天子腳下,巡檢府總部所在,刑律嚴明。如爾奉明這般有身份有影響力的人物,要想殺之,一定要付出相當的代價才行。
當然冠軍侯絕對是付得出代價的。
也恰是因為如此,爾奉明才不敢用自己的腦袋,去賭重玄遵的脾氣。
“爾奉明這個人吶,常做驚人之語。”他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圖什麼。“
重玄遵淡然道:“大約是想效仿當年許放,靠罵人來成名…儒家專有一法,就是靠聲名來助長修為。
吳渡秋笑道:“那他比許放可聰明多了,罵人都是挑著罵,道歉也道得很及時。曹帥不至于跟這種人計較,武安侯作為新齊人,行事總有顧忌,加之一心修行,也不會專門找他。今日罵你那堂弟,依我看,也是投石問路,大約本是想向你靠攏不成想馬屁拍到了馬蹄上。
“
重玄遵端起茶盞:“這種聰明,實在有些讓人討厭。”
“說起來,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吳渡秋道:“你不像是會在意這些的人。"
重玄勝瘋了一般調動各路關系,滿天下找一個死士,早就成為了街頭巷尾的熱門談資。
比爾奉明說得更難聽的大有人在。
什麼重玄勝癡肥丑陋,滿朝公卿貴女,無人肯相配,實在找不到人,只能強行收一個下屬…
什麼重玄勝跟他爹一脈相承,最后結局肯定也差不遠……
甚至于還有說那十四其實是他國間諜,盜走了博望侯府秘傳的重玄之術,這才被如此大動干戈地追緝。
說的人當然知道自己是瞎編亂造,傳的人也自然明白這是滿口胡言。但以最大的惡意踐踏他人,向來是街談巷論的慣性。
這只蒼蠅嗡一聲,那只蒼蠅嗡兩聲,越嗡越離譜。但越是離譜,越是驚奇,人們越是熱衷于分享。
哪怕是以重玄氏今時今日的影響力,也不可能鎮得住那麼多張碎嘴。真去理會,還平白掉了身價。
這道理重玄遵當然也明白。但他只道:“吵到我了。”
吳渡秋不置可否,又問道:“所以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麼事?不會真只是喝茶吧?“
“我那個胖弟弟,費那麼大勁,找了兩天都沒有找到人,我懷疑十四已經出海了。”重玄遵的語氣云淡風輕:“你在決明島不是有些關系麼?幫著找一找。“
吳渡秋忍不住笑了:“冠軍侯這是為哪般?"
“姜還是老的辣。老爺子特意選在進學宮那天,召集我和重玄勝討論襲爵問題。就是算準了我會新仇舊恨一起算,把重玄勝拎進學宮里揍…如此不著痕跡地將重玄勝和十四隔開,不給他們溝通的機會。
再慢慢地推動聯姻事宜,擺出條件來,分別給他們兩個人選擇的機會。十四的選擇如他所愿,若是重玄勝也做出符合預期的選擇,老爺子還能用允許十四做妾一事,來修補他和重玄勝的爺孫關系……只是沒有想到重玄勝會這麼堅決。“
重玄遵攤了攤手:“老爺子順手擺了我一道,我也得給他添添堵才行。”
吳渡秋咧著嘴道:“你倒是不用解釋這麼多…這事我應了。“
頓了頓,他又問道:“對了,我個人倒是挺好奇的。對于重玄勝的選擇你自己是什麼態度?“
“怎麼說呢……”重玄遵轉著茶盞道:“甚至讓人有點欣賞。”
吳渡秋便笑:“看來是要化干戈為玉帛了。“
“不。”重玄遵將茶盞放定,拍了拍手,起身道:“揍起來更有感覺了。“
整整兩天,齊國各處邊郡,都沒有十四的消息傳來。
重玄勝幾乎急瘋了,但他必須要坐鎮在臨淄,匯總各方消息,冷靜下來,分析關于十四的蛛絲馬跡。
而姜望則在報備朝廷之后,東出臨海郡,獨身趕赴近海群島。
雖則以呂宗驍的關系,在臨海郡十三個碼頭都沒有查到十四的航船信息。但在齊國諸邊關都沒有捕捉到十四行蹤的情況下,也唯是近海群島,才擁有最大的可能。
臨海郡碼頭本就是魚龍混雜之地,要找一個刻意隱藏身份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追溯過往,則更是為難,有所疏漏也是難免。
德盛商行本就在海外有生意,倒是能夠提供一定的幫助。姜望又特意找了四海商盟,花大價錢使用他們的情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