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隨著他最后一步的踏出,在這段命河里,突然掀起滔天的血色。血色如海,將這模糊的冕服身影所席卷!
從始至終,曹皆都平靜地面向戰場。
多少衍道強者的交鋒,他并不移開一次眼神。
……
跨過廣闊戰場。
同央城樓上,奚孟府收回了目光。
沒有任何意外。
他知道齊國人為此戰做了充足的準備。
他也一直清楚,僅僅靠長生君的出手,應無扭轉戰局的可能。
但他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懷著軟弱的期待,眺望曹皆。
然而什麼都沒有看到。
武王準備的這一記后手,根本就無聲無息地被化解了。
他甚至不知道,長生君到底來了沒有,到底有沒有出手!
“嘿,我突然想起來。”
忽然出現的柳希夷,一拂袍袖,將一根撞落的巨大弩箭揮遠,隨口說道:“當年先帝戰死后,我們舉國死戰,正好守了三十三天。”
“你想說什麼?”奚孟府問。
“今年正好是神武三十三年。”
柳希夷道:“我向來不喜那些龜卜卦算,只相信人定勝天。也不知是不是太老了,現在開始感覺冥冥之中真有天定。”
他垂眸而嘆,顯得衰老極了:“那三十三天的努力,換來了三十三年的國運……而亡于今日矣!”
奚孟府沒有說話。
大夏亡于今日矣……
時至此刻,這已經是他和奚孟府看到的結局。
盡管他們還在等待。
……
……
平靜的眼神,非是曹皆獨有。
若是把曹皆的臉,換成血污未褪的姜望,其實也不很違和。
只不過是一雙眼睛看著千軍萬馬、名將雄城,一雙眼睛,只看著自己追擊的敵人。
同樣的平靜,代表同樣的篤定。
青衫染血的大齊青羊子,提劍追逐夏國北鄉侯已經很久。
橫穿整個桑府,一直追到了長洛。
在這個過程中,他迫近過幾次,但每次都被尚彥虎強行甩開。憑借著恐怖的肉身防御,尚彥虎生受了不知多少次攻擊,仍然生龍活虎。
眾所周知,廣平侯酈復的祖籍就在長洛。
但人們說起長洛現今最有名望的人,還是第一個想到奉國公周嬰,哪怕周嬰的祖籍并非長洛——誰讓他最出息的那個兒子,在長洛地窟一守就是幾十年呢?
周雄將來必定承爵,那麼奉國公不是長洛人,又是哪里人?
陸地瀚海貫入大夏,萬里長河至此而歇,所以夏地歷來就有龍興之說。
當年大夏定都貴邑,與長洛府相去不遠,也有控扼長龍、雄視萬里之意。
長河東入夏境,一路雄流,是夏國西部最有名的風景,多少文人墨客在此留下不朽詩篇。
但是這風景,到無定堡便止。
這座以混金石為基礎材料筑造的堡壘,矗立在壁立萬仞的思歸崖上。前人有詩言之,說是“長河至此思西回!”
可謂險極。
游人的腳步,到思歸崖便止。
無定堡以東,靠近長洛地窟的位置,盡數被劃為禁地。
常年有一支軍隊駐扎無定堡,人數在七千上下,論起個體精銳程度,幾乎可以說是冠絕諸府,只在鎮國、神武二軍之下。
哪怕是齊夏戰爭進行到如今階段,無定堡里也依然留有兩千人鎮守,可見此地的重要。
長河蜿蜒,繞思歸崖而走。
崖面光滑如石鏡,此時平靜的長河如水鏡。
故而這里也有“雙鏡河”的名頭。
兩道人影一前一后,劃破長空,在廣闊的長河水面,留下兩道長痕。
一路追擊至此,姜望早有不妙的預感。他本以為尚彥虎是要逃往貴邑城,因而在追擊的過程中,還有意地控制方位,提前阻止。
但尚彥虎根本就西去不回頭,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往貴邑城去的意思。如今更是一頭扎進長洛府,直奔長洛地窟!
雖然不知道這長洛地窟下有什麼秘密,但想也知道,尚彥虎如此執意去做的事情,對齊國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鐺鐺鐺鐺鐺!
姜望急追在尚彥虎身后,燎著火線的長劍,殺出了重重疊疊的幻影。
但尚彥虎硬扛著傷害,頭也不回地往前沖!
“大夏禁地,來者止步!”
無定堡外,洪流奔起!
平靜的長河一瞬間就變了模樣,龐然水龍沖天而起,張牙舞爪,橫住前路。
留守副將第一時間就啟動了守關大陣,兩千多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卒,也迅速開始集結。
尚彥虎疾沖怒吼:“奉前線軍令入地窟,速與我開關!”
留守副將毫不動搖:“周將軍有令,未得他親準,任何人不許進出地窟!”
尚彥虎驟然回身,拳發如萬箭橫空,生生將姜望逼退數丈,而后一回身,抖出一張圣旨來:“我乃大夏北鄉侯,御印圣旨在此,敢不讓行者,以叛國論之!”
他也是真急了。
東線徹底放棄,寄予厚望的北線也被擊潰。尚在僵持的同央城,面對的是齊人的絕對主力。無論怎麼看,這場戰爭都已經找不到任何翻盤的希望。
而他早已得到天子之命,要在關鍵時刻啟動長洛絕陣、引禍水覆世,掃滅齊軍主力。
眼看著再不啟動,夏國就已經沒有了,所以他才會選擇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