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可不是早已經名存實亡的日出九國,它曾經橫跨東南兩域,有資格爭奪天下霸權。如今雖衰,卻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當年齊夏一戰后,改元神武,沿用年號至如今,可見雄心未滅,不曾忘辱。這麼多年來也是厲兵秣馬,未有一日放松,漸漸恢復了幾分舊況。
放眼天下名將,有幾個人敢說三月就滅之?
偏偏重玄褚良就敢立下這樣的軍令狀!
重玄勝也自凜然,他知道他這叔父兇名昭于列國,從來鋒芒銳利,卻也仍是低估了割壽之刀的銳利程度!
五個月滅夏和四個月滅夏,不是一個難度。四個月滅夏和三個月滅夏,難度更以倍計!
“叔父覺得……”重玄勝道:“天子會用您為帥嗎?”
重玄褚良淡聲笑了:“誰知道呢?天心難測。我也只能做出我最大的努力,然后等待天子的選擇!”
越是了解齊國,越是靠近這些現世最頂尖的人物,越是能夠懂得齊天子的威嚴。
稱為大齊軍神,用兵第一、拳頭第一的姜夢熊;號為“天下之善戰者”的曹皆;人稱“兇屠”、兵鋒銳利無雙的重玄褚良;乃至于“大丈夫行必遠途”的兵技巧之大家修遠……
這麼多璀璨的人物。
皆要等待齊天子的決斷,都需要臣服于齊天子的意志。
三百里臨淄巨城,數萬里東域疆土,乃至于近海群島,乃至于迷界,乃至于萬妖之門后,乃至于天下!
齊天子姜述的意志,就那麼屹立在現世最高處。
一言則山崩,一言則河傾,一言則國滅。
八荒六合,四方寰宇。
抬手天開地闊,覆手激蕩風雷。
如重玄褚良這樣的絕頂人物,也只能說一聲,天心難測!
而多次陛見齊天子的姜望,又如何不是感受深刻呢?
此時此刻在定遠侯的書房里,坐著的三人皆是不言,在一種無聲的默契之中,感受著那高渺難測的威嚴。
“說起來……”重玄勝忽道:“上一次陽國之戰,歷歷如在前,時間過得真是匆促。”
姜望明白,重玄勝為何有此感慨。
道歷三九一八年的滅陽之戰,正是重玄勝爭奪重玄氏家主之位的轉折點。
從一個沒什麼希望的癡肥公子,到與重玄遵分庭抗禮、相爭重玄家家主,重玄勝只用了一場戰爭。
此后以丘山弓厚贈李龍川,求得東華學士一句話,覲見天子,一句“恭愛兄長之心”,將重玄遵送進稷下學宮,而后在與王夷吾的爭斗中,幾乎掃清重玄遵勢力……憑借的都是在齊陽之戰里掙得的本錢。
在那一場戰事里,他和姜望并肩作戰,殺陽國日照郡守宋光,驅散當地戰兵,使秋殺軍兵進赤尾,無側顧之憂。
又在赤尾之戰里身先士卒,兩人裹挾軍陣,聯手斬將奪旗,給了老將紀承一個悲壯的落幕。
一樁樁,一件件,如今想來,真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
而這一次的齊夏之戰,重玄遵也已經確定參戰。
在已經過去的那段時間里,重玄勝通過一系列的布局,展現了他超人一等的智略。而重玄遵通過大師之禮、黃河之會、迷界之行,展現了奪盡同輩風華的個人武力。
與此同時,重玄勝本身亦是天賦不俗的超凡修士,重玄遵本身也有不凡的智略。
博望侯的糾結,在某種層面上,亦是二者才華的僵持。
以當今天下之局勢,往前往后都很難再出現類似于這一次齊夏之戰的時機。
至少在老侯爺重玄云波的有生之年,大約不會再有了。
鑒于伐夏這一戰的重要意義,它必然會極大影響整個齊國,當然也關乎整個國家里大大小小的人……換而言之,這一場重玄氏家主之爭最終的勝負手,很可能就在這場戰爭里發生。
將門之后,終究要用戰場上的成績來說話。
所以從不輕易表露情緒的重玄勝,才慨然如此!
重玄家家主之位,對于重玄勝的意義非同一般。
他從一個備受冷落、所謂家族罪人之后的身份,察言觀色、謹小慎微的生活了那麼多年,抓住一個并不是機會的機會,與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的重玄遵坐在同一張棋盤前。
一子一子地爭取,一個氣口一個氣口地戰斗。
從天府秘境到齊陽之戰再到聚寶商會再到王夷吾……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
畢竟重玄遵是兒時就被太虛派祖師看重的人物。
天下真人算力第一的余北斗,看他一眼,便說他奪盡了同輩風華。
出一趟海,偶遇他的血河真君也見獵心喜,想要收為真傳。
這樣的人物,完全是說書故事里的天命主角。無論是誰坐在他對面,都很難有勝算可言。
而重玄勝竟是從全面劣勢一步步扳回來,一度在場面上壓制了重玄遵!
在重玄遵也已經全面反攻的如今,也可算是維持了平分秋色的局面。
可當初重玄家幾個家老為了敲打重玄遵,才給重玄勝一點機會的時候,誰能想到他可以做到這一步?
重玄勝從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受盡冷眼,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明明也是重玄氏嫡脈公子,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