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自折之。
強者可死不可制,此槍也從來筆直。
神與槍養,意與槍合。
祝唯我長槍崩斷,整個身體頓時失控,金軀玉髓也不能安穩!
這一幕讓人意外,但也沒有太意外。
以洞真對神臨,鐵退思有充足的余裕去調整,有足夠的空間來解決所謂“意外”。
不過是一個有沖勁的孩子,拼命之下,跳到了他原本跳不到的地方。
天工真人的右手再次一抬,一甩!
祝唯我整個人都被無形的天工之線吊了起來,像一條被釣出了水面的魚兒,一蕩之后,懸在空中!
這一幕看得凰今默眼皮一跳,一雙美麗鳳眸里,殺氣如海浮沉。
她被密密匝匝的規則之線所操縱,在天工真人的“天地演”里,淪為無數棋子中的一顆,不能進,不能退,不能動。
于她而言這是莫大的侮辱。
而眼睜睜看到祝唯我折槍的這一幕,更仿佛在她的心口上割了一刀!
在凰唯真去世后的這九百多年里,她無時無刻不生活在一種孤獨中。
起初她藏在一個很幽深的地方,不吃,不喝,不動,幾百年不跟人說話。
她想她也許會永遠那麼躺下去。
永恒的孤寂,永遠的悔恨,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后來有一次地龍翻身,她待的地方裸露了出來,引來了很多人……很吵,很麻煩。
她就從那里離開了。
她不喜與人相處,可這世上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人的痕跡。
她一個人游蕩在這個世界,有時候看看風,有時候看看雨,無風無雨的夜晚看星星,躺在山坡上看一整天的云,不與任何人交流。
也不記得是在什麼時候,來到了這個混亂的地方。
她是有罪的……
她始終告訴自己,她是有罪的。
她停了下來,為自己搭建一座監獄,把自己囚禁在這里。但因為天性愛美,又不愿再回到地底,所以建在了地上,建成了一座樓的樣子。
故名,囚樓。
樓是那個框,她是那個人。
在這種混亂之地,一座規整的建筑,一個美麗的女人,總是會有很多麻煩找上來。
當然對她來說,那些所謂的麻煩,不過是螞蟻爬過靴子的那種打擾。
她有時候會殺一些人,有時候會阻止人殺人。
后來嫌麻煩,就立了幾條規矩。違背的就殺,其它不管。
就像那個姜望所說的那樣,“規矩”本身就是一種秩序。
再癲狂再邪惡再不要命的狂徒,也渴望一種生活中的有序。
混亂之地里的秩序,吸引了很多人聚集。
后來越來越多的人聚攏在這里,維護規矩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她便隨手提拔了幾個人,組建了罪衛。
罪衛是規矩的延伸。
后來就有了不贖城。
她為罪君。
罪在不贖也。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讓她留戀。
她還活著只是因為無法死去。
第一次看到祝唯我的時候,只是有些欣賞。
但僅止于欣賞。
魁山若將其殺了,也便殺了。
祝唯我在戰斗中突破,摘下三昧真火,力敵魁山,天資的確不凡……
但放了也便放了。
第二次看到祝唯我的時候,是不贖城提供場地,給莊雍洛三國談判。祝唯我技驚四座,力壓另外兩國天才。那時候她想,莊國運道還真是很好。
不過小魚塘終究只是小魚塘。
池魚難有褪鱗日。
第三次再見,便是那場轟轟烈烈的伐城叛國。戰至力竭,連下十城,在戰場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竟然轉身就宣布叛國!
她忽然對這個人有了很濃重的興趣。
也許是因為祝唯我的名字里也有一個“唯”字。
也許是因為幾百年來哀郢玉璧終于開始復蘇,叫她看到了一點希望,對這個世界稍微有了一點希冀……
也許是在那驕傲的眉眼中,她依稀看到了已經九百年不見的那種風姿。
總之她罕見的出了手。
她是一個驕傲的性子,他更是眼高于頂。
就算托庇于不贖城,也堅持只是合作,不是從屬……
一筆一筆都算得很清楚,說所借必有償還。
她也就故意給他一點事情做,讓他穿上罪衛的衣服,在人前叫自己一聲君上……
從不贖城到虞淵,有太多太多的片段。
那些時間在她的生命中是很短暫的。
可是想起來,竟有那麼多的可以回想。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不那麼孤獨了呢?
九百多年來她高高在上,孤冷自矜。
等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其實很辛苦。
她是囚樓中的那個人啊,她是罪在不贖的囚徒。
不贖城里全都是惡人,她是最惡的那一個,她是罪人的君主。
但還是有人對她,伸出了手。
有人站在燦爛的金焰里,告訴她,會有光的。
我即是光。
“我”即是光。
以前她看風看雨看云看星星。
現在她看祝唯我。
她最喜歡看祝唯我的眼睛。
眸如寒星。
但比星星更好看。
光就在那里。
此時此刻祝唯我為她折槍。
那是祝唯我珍若生命的薪盡槍。
此刻她感受到一種清晰的痛苦,聽聞了靈魂深處的裂響,好像她的心臟和那桿長槍一樣,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