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魁山這等兇惡武夫,也斂去了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姿態。
唯獨是斗昭,只對姜望投去了一個躍躍欲試的眼神——這就是混沌?
他大概是動了擒賊先擒王的心思……
“是啊,再見得很快。”姜望不敢與斗昭對眼神,生怕被他誤會,只看著混沌回應道:“幸與不幸,要看您如何定義。”
混沌“唔嚯嚯”地笑了:“我們是有緣分的,我無意傷害你。取走玉璧,便自行離開吧。這不是你們能夠插手的戰爭。”
姜望試探性地道:“我們剛剛才擊殺了您控制的人身,您卻說無意傷害我們?就在剛才不久,您說的還是‘你們都要死’呢。”
“那不是我。”混沌只說了這麼一句,便道:“我沒有工夫跟你們多耗,現在取走玉璧,乖乖躲遠一點,那就還有活路可走。不然的話,就是我的敵人……我的敵人將和這個丑陋的世界一起崩塌!這個丑陋的世界!丑陋的燭九陰!該死,該死!!!”
它大概的確無法保持長時間的清醒和冷靜,總是能說著說著,就陷入某種癲狂中去。
就像現在這樣,本是在談判。結果談著談著,就轉為對山海境對燭九陰的咒罵。
“我們都無意與您為敵。”姜望默默等它宣泄完情緒,才語氣誠懇地道:“只是,我們要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呢?請您原諒弱者的膽怯。在您的面前,就這麼放棄神光罩的保護,實在需要很大的勇氣。”
混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吾保證爾等的安全。”
“怎麼……保證?”姜望放低了聲音問。
他的語氣很小心,生怕一個語氣不對,又叫這廝發狂。
“我這樣偉大的存在……”混沌有些不耐煩地道:“我難道會騙你?騙你這麼個年輕人?”
“您已經騙過我一次了。”姜望提醒道。
“那是逼不得已!”混沌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嚷了起來:“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惡毒的燭九陰,用盡歹毒辦法,困鎖凋南淵,奴役我們所有!我不得不略施小計……”
它忽然話鋒一轉,沉聲問道:“你認同我的理想嗎?”
這個話題變得太突然了,姜望被它整得有點不明所以:“啊?”
混沌的語氣里,已經有一些不滿:“如果你是我,如果你處在我的境地,你會怎麼做?如實說!”
“或許也會試著打破這個世界。”姜望老老實實地道。
“那你還在等什麼呢?”混沌大吼:“有生之靈都知道應該追尋什麼,快點拿開那些邪惡的玉璧!”
“我們需要,安全的保證。”姜望完全沒有被打亂思路,堅守自己的要求。
蠱雕冷漠地凝視他,而他只是看著混沌。
“我已經給了你承諾。”混沌的聲音冷了下來。
姜望平靜地道:“請原諒,我們需要切實的保障。”
混沌卻徹底失控,暴怒起來:“一再浪費我的時間!剛才就應該先殺了你!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這家伙的精神狀態如此不穩定,真不知它在凋南淵的時候,是怎麼壓制住自己的情緒,耐心哄得姜望帶走凋零塔的。
也不知宣讀檄文的那個狀態,是它準備了多久才呈現出來。
更不知道情緒混亂如它,是怎樣爭取了那麼多異獸的支持。
但不管如何,混沌的實力毋庸置疑,它也的確主導了這場戰爭。
或許正是因為叫人無法想象,它才能夠做到這些。
此時此刻,混沌發怒。
黑潮隨之劇烈翻涌。
蜚獸再一次開始撞擊神光罩,完全不顧惜體力的損耗。巨大的白色彎角,像是攻城之槌。
蠱雕也用它尖銳的鳥喙,以一種冰冷而穩定的頻率,一下一下地啄擊著神光罩。篤篤篤,篤篤篤,節奏令人抓狂。嘴里發出的嬰兒哭聲,愈發刺耳了。
在這樣的態勢下,饒是有全部九章玉璧的加持,神光一時也如水流動。這覆山的神光罩,似芭蕉漸漸頹于驟雨。
姜望怒視混沌:“你還說剛才控制革蜚的不是你!”
混沌的聲音這時候反倒平靜了下來:“我騙你的。”
黑潮的驚濤駭浪,愈發凸顯出它的平靜。
它又笑了:“唔嚯嚯嚯……你還是這麼好騙。”
令人氣憤的要點太多,姜望竟一時不知從哪里開始生氣。
不過詞雖窮,術卻未絕。
即便是發怒的混沌,也不可能叫他束手待斃。
抬手便是一道火界之術,直撲神光罩外。
一粒火種,萌發一個璀璨的火之世界。無盡的火之生機,撞進黑潮之中,發出尖銳的刺響。
左光殊果斷召發出水界,如影隨行。
波瀾壯闊盡在一滴水中。
火的世界水的世界交疊。
一滴水上生焰花。
恰好落在蜚獸身前。
水與火交相輝映。
兩個世界彼此依托,而又互相毀滅。
水火相觸,兩界同滅,是為……湮界之術!
火的世界水的世界都在湮滅,觸及到的怨蟲恨魂也在消解。體型巨大的蜚獸繼續撞擊神光罩,只以暗黃色的煙氣護住自身,抵擋此術威能。
滾滾黑潮覆攏。
轟!
又猛地炸開!
在那突兀的一片空當里,蜚獸身上人頭大小的血坑清晰可見。
淡黃色的鮮血滴落下來,在黑潮中都發出滋滋滋的腐蝕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