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昭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覺得現在的問題是……”左光殊擰眉道:“作為世界秩序的維護者,為什麼世界秩序都崩潰到現在這個程度了,燭九陰還是沒有動靜?”
“或許是因為它現在很虛弱?”月天奴道琢磨道:“與一早就拋棄了神名,靠自己的理解來對抗世界的混沌不同。更多融入這個世界中,維護世界秩序、恪守神職的燭九陰,在天地秩序崩潰的那一刻,肯定會受到最大的傷害。在世界穩定的時候,它最強大。那麼在世界崩潰的時候,它最虛弱。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燭九陰因維護世界的秩序而掌握山海境最強的力量,但也正因為如此,它比誰都要更尊重山海境的規則。
無法對代行“天意”的試煉者們造成太多干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算是導致凋南淵界限崩潰、天傾提前的原因之一。
看似是突發的意外。
但混沌和燭九陰九百多年前的選擇,決定了山海境這九百多年的經歷,當然也決定了今天的這一切。
往日山海境最強大的燭九陰,此時可能已經虛弱得無法動彈……
或許這才是混沌傳聲山海,無可抗者的原因。
月天奴的分析很有道理。
但姜望覺得……肯定不會這樣簡單。
哪怕是到了天翻地覆的此時此刻,燭九陰也絕不至于毫無反抗之力。
先前在凋南淵,能夠調動食意獸來阻撓凋零塔出界,便是一種證明——證明燭九陰亦是可以有限度地繞過山海境世界規則的!
這與它對世界規則的尊重并不違背。
比如在維護山海境穩定的最高規則之下,是否可以間接的、小幅度的影響到試煉者的安全呢?
誰也不可能搞清楚凰唯真當年創造山海境時,制定的所有規則。
但姜望認定,燭九陰受世界崩塌的影響,也未必有想象中那麼驚人。
那麼它為何沉默?
為何把話語權拱手讓與混沌?
除非……這并不重要。
混沌所說的,那些慷慨激昂的、炙烈滾燙的、頑強不屈的……并不重要嗎?
哪怕在事實上是已經站在了混沌的對立面,這種揣測,也令人暗生驚悚。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打破了姜望的思考。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慘白色的、螺錐狀的物體。
而后開始清晰,顯露更多細節。
只見在那滾滾黑潮之中,探出來一對長有數十丈的巨大彎角,猛然間撞了過來,直直撞在已如實質的神光罩上。
將已經在黑潮前紋絲不動很久的神光罩,撞出了波瀾!
這對巨大彎角,呈慘白之色,其上有深邃的旋紋。
它所代表的力量和強大,已經被神光罩的反應所證明。
它屬于誰?
它是誰?
中央之山上的眾人,俱都提高了警惕。
知曉混沌真正的攻勢馬上就要來臨。
傳檄天下之后,自然是全面的戰爭。
在彎角和神光罩對撞的巨大波瀾中,滾滾黑潮也免不得動蕩,那些怨蟲恨魂在強大力量的波動下散而復聚,一似于潮退潮涌……于是顯現出兩只矯健有力的前蹄。
青黑色的蹄子簡直像兩根門柱,支撐著大部分身體仍在黑潮中的、那未知的存在。踏在黑潮中,傳遞無窮的偉力。
而那一對彎角,往回一退,又再次前撞。
轟!
它頗有要以一己之力,撞塌中央之山的氣勢。
巨大的波紋,以彎角和神光罩接觸的兩個點為中心,迅速向整個神光罩蕩漾開來。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恐怖感覺。
斗昭直接往前一步,天驍刀略略一抬。
刺啦。
如布帛開裂的聲音。
黑潮畢竟不是真正的潮涌,而是怨蟲,是恨魂,是無數負面的聚合。甚至可以理解成無數的生命。
那麼這道裂聲,就是它們匯聚在一起的哀嚎。
當然被殺死了不少。
無邊黑潮里,拉開一條巨大的天之裂隙。像是一道“峽谷”,潮涌至此而墜入虛空。在吞沒無數怨蟲恨魂、殘肢腐骨的同時,也顯露出這神秘巨獸的真身——
那是一頭體長數百丈,其形如牛的巨大異獸。
它的頭顱是白色的,眉心只有一道豎目,四蹄踏空,強健有力,尾巴卻是一條黑色的惡蛇,猶在嘶嘶吐信。
“咳咳咳,咳!咳!咳!”
在看清這頭異獸的瞬間,方鶴翎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王長吉看了他一眼,隨手虛虛一按,一團幽黑色的雷光躍空出現,無聲無息的,直奔方鶴翎而去。
很難描述看到這團雷光時,方鶴翎的心情。
尤其是按出這道雷光的……這張臉。
他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抗拒,他的瞳孔幾乎縮到了極限,但是他站著不動,生受了這一雷。
幽黑色雷光落在方鶴翎身上,悄然炸開。雷光閃耀間,一縷暗黃色的煙氣,從方鶴翎頭頂冒出,頃刻散去……
他的咳嗽也就停止了。
這時候他才知道,王長吉是在給他驅疫。
此刻正在撞擊神光罩的異獸,正是傳說中“行水則竭、行草則死”的怪物,以“蜚”為名的強大存在,“見則天下大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