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戴上白骨面具之后,只有冷漠。
他認為后者是真正的張臨川。
不是絕情,是根本無情。
除其所求,萬事不縈。
那麼又是因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
方鶴翎和努力地思考著,在無窮的痛苦中,默默運轉神通。
“你的心,好像在增加我的痛苦。”
這個一抬手就制住他的男人,仍然那麼看著他,語氣似有嘆息:“但它實在已經沒有增加的余地了。”
方鶴翎心頭巨震!
不僅僅在于他暗地里的動作被察覺。
更在于自己奮力發動的恨心神通,竟連一絲漣漪都沒能泛起!
而且……
什麼叫“心里的痛苦已經沒有增加的余地”?
“親手殺死自己全家的你,竟然也會痛苦嗎?”方鶴翎狠狠地盯著對方,嘶聲問道。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咬破這個人的喉嚨,喝盡這個人的血!
而令他意外的是——
面前這個人,那溫和淡然、又悠遠神秘的眼神,竟然泛起了一瞬的漣漪。
他竟然真的從這個人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哀傷!
張臨川……張臨川竟然也會哀傷嗎?
“我記得……”
在驚疑之中,方鶴翎聽到面前的人這樣說:“你是方家的人。”
方鶴翎愣住了。
張臨川會對自己如此不熟悉嗎?
不會。
因為在張臨川戴上那張白骨面具之前,兩人就已經接觸過很多次。自己曾無數次單方面地示好,那時候的張臨川,也總是不遠不近地相處著。
就算再怎麼瞧不起自己,也不至于記不得自己。
那麼,張臨川會刻意表現出不熟悉來羞辱自己嗎?
必然不會。
因為自己……沒有被他羞辱的資格。
“你不是張臨川!”方鶴翎血紅的眼睛恢復了一絲清明:“你是誰?”
然后他聽到,面前這個和張臨川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輕聲說道:“你可以稱我為王念詳。”
對方說方家。
除了楓林城故人,沒人會在乎楓林城里的一個什麼狗屁方家。甚至于楓林城都只是一個狗屁。
所以方鶴翎確定,對面這人,應該也是楓林城出身的人。
可是……
王念詳?
他只知道一個王長祥,是楓林城道院的優秀弟子,后來還進了郡道院。
他努力巴結張臨川,但是跟王長祥并不熟,因為王長祥總是在埋頭修行、做任務,能夠接觸到的機會不多。
他大約只知道,王長祥還有個哥哥,是個不能修行的廢物。在王氏族地深居簡出,極少露面。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了解了。
那個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叫王長吉才對……
王念詳,是誰?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面前這人繼續道:“我是王長祥的哥哥。”
王長祥的哥哥……
念詳……
方鶴翎后來并沒有去過莊國,也沒有尋找過楓林城故人,所以并不知道王長祥最后是怎麼樣了。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覺得,王長祥應該還在清河郡郡道院,過著他曾經向往的生活。一步步地往上走,成為人人敬仰的強者,做人上人……當然現在來看,都只是為那個狗娘養的莊庭賣命而已。
但無論王長祥怎麼樣了,當初那個不能修行的廢物王長吉,又如何會變得這麼強大?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你和張臨川……是什麼關系?”方鶴翎問。
“他奪了我的肉身,然后我奪了他的肉身。”
現在以王念詳為名的男人,語氣平淡地說道。
但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帶過了多少深藏其間的暗涌。
一個不能修行的廢物,肉身如何會被張臨川看上強奪,又如何能夠反過來,奪走張臨川的肉身!
方鶴翎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此人和張臨川互爭肉身的那一幕,應該是何等樣的驚心動魄!
但對他來說更可怕的信息是,在張臨川和王長吉的爭斗中,好像張臨川才是占據主動的那一個。
已經如此強大,已經恐怖到令他絕望的王長吉,都被張臨川奪走了肉身……張臨川,又該如何強大?
他記得的是當初在楓林城之禍里肆虐的白骨使者張臨川,是內府境修為擅長雷法的那個冷酷男人。
他知道以張臨川的天賦,在那起精心策劃的陰謀之后,肯定會有長足的進步。
但他以為他這樣拼命,是能夠拉近一點距離的!
方鶴翎的身體仍然懸在半空,但他幾乎已經忽略了這些。只是帶著一些難言的情緒,急切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張臨川現在是什麼實力?”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干澀。
因為答案他其實已經看到了。
也感受到了。
對于他的艱難和苦澀,王長吉只淡聲道:“我看你也在追索無生教……無生教是他一手所創立,你說他現在是什麼實力?”
方鶴翎現在已經能夠理解,像無生教這等規模的邪教,能夠聚集什麼樣的力量,又需要什麼樣的力量才能支持。
他一直以為,無生教大約是改頭換面的白骨道。
張臨川大約在無生教里爬到了相較于以前更高的位置……
但沒想到,張臨川既然就是那個無生教教宗,集神主、道主、教主于一身。
最壞的結果,成為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