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卻是林羨先開口。
姜望倒是有些奇怪了,他這斗篷麻衣的裝扮,臉都未露,林羨竟也認得?
“你怎麼知道是我?”他問。
林羨握著他那柄砍柴刀,飄然而落,落在姜望前方,大約三十步遠的地方。
“我認得你的劍。”他說道:“雖然沒有機會與你交手……但我觀察了你很久。”
容國的年輕天驕,在觀河臺上,觀察了齊國的年輕天驕很久。
這話天然有一種悲壯感。
容國何其弱,齊國何其強。
但從一開始,他就視齊國的參賽天驕為對手,砥礪前行,想替國家一鳴驚人,想要替容國挽回頹聲,想要爭得希望……
然而,其人連夏國觸憫那一關都沒能過去。
連還在鞘中的長相思都認得出來,他是的確觀察了很久。
“這樣……”姜望道:“所以你今日想與我交手嗎?”
林羨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對這個年輕人來說,這大概是太艱難的一句話。畢竟他被培養之初,就是以齊國的內府境天驕為假想敵。
但其人太強、走得太遠,觀河臺上的絕巔一劍,至今想來,仍覺不可企及。
像這斷魂峽一樣,竟是看不到頭的。
嗚嗚嗚。
斷魂峽的風聲,像在哭泣。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怪石山谷===
在穿峽而過的風聲里,姜望沒有說話。既然對方沒有交手的意思,他也不會主動找其人的麻煩。
“你要進去嗎?我給你讓路。”林羨說罷,側身讓到一邊。
“謝謝。”姜望微微頷首,以示尊重。
與林羨錯身而過,提劍往里走。
林羨大約是有些驚訝的,他緊握柴刀的手,有些不知往哪里移動的局促。
他主動讓路示弱,自然是為了避免紛爭。
但心里其實是做好了姜望并不會放過他的準備的。
無他,姜望現在明明是失蹤的狀態,齊國正以此為由,占據正義名分,激烈譴責景國,星月原正是接下來的戰場。
而姜望本人卻還好好地活著,甚至就在東域活蹦亂跳。
這時的姜望出現在斷魂峽,會不會殺他滅口?
殺他林羨,對齊國天驕來說,并不會有什麼無法承擔的后果。且恰恰斬殺容國天驕、打壓容國,是符合齊國利益的。
但姜望竟什麼也沒做……
不僅沒動手,就連羞辱、輕視都沒有,只有態度端正的一聲謝謝。
這讓他竟然無措。
“對了。”往里走了好幾步的姜望暫停下來:“我現在的狀態多少算個秘密,希望你能幫忙保密。雖然現在讓景國知道了也什麼,但少點麻煩終歸是好事……”
“好。”林羨點頭道。
“我信你。”姜望笑了笑,于是再未回頭。
林羨看了這孤身入峽的背影一眼,又垂下眸子。
正是有如此實力,還能無驕無躁,才更叫人絕望啊。
大國氣象,簡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時常會來斷魂峽練刀,每次劈砍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要做到每一刀都力貫刀脊,與峭壁碰撞,而不傷峭壁分毫。
今日只完成了一半,但他已無心再繼續。
提著他的砍柴刀,頹然往外走。
因為他再一次意識到,他曾視為目標的那顆“樹”,他可能永遠也砍不下來。
樵不得樵,漁不得魚。
一無所獲,孑然而歸。
……
……
姜望獨自往里走,林羨會在斷魂峽練刀,并不使他意外。
算起來申國大約是距離斷魂峽最近的勢力。
當然,東王谷、申國、曲國這些勢力,距離斷魂峽也都不算太遠。
只是此地并無什麼資源可言,也就未曾聽說過什麼大的糾紛。
又因其險峻,少有人來。
這地方確實是修行的好地方。
他對林羨的尊重,并非流于表面。無論立場如何,林羨在觀河臺上與觸憫的那一戰,是值得尊重的。
更讓他在意的是,林羨好像也未看到前方帶路的刀錢。這枚本來普通之極的刀錢,讓姜望生出更多好奇來。
余北斗到底對這枚刀錢,貫予的是何種力量?
深入斷魂峽大約一個時辰之后,眼前豁然開朗。
狹長的斷魂峽至此而開闊,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巨大空地。向左向右都延伸了很遠,但因為兩側過于高聳的峭壁,仍能清晰看到,它是被包容在這峽谷中。
若這里就是斷魂峽的盡頭,那麼整個斷魂峽像是一個大肚瓶,而姜望正處在這“大肚”中。
但若飛高一些,極目遠眺,可以看到這片巨大空地的盡頭,仍是不斷收縮的、延續了來路的狹長,且向未知的遠處延展。
細長的斷魂峽,只是在此處短暫地“胖”了一下,終究還是會“瘦”回去。
姜望把視線放回眼前。
此地無樹,無花,就連生命力最頑強的雜草,也看不到蹤影。
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給人一種非常突兀、怪誕的感覺,難以形容。
刀錢終于改變了方向,引路往右。
看來余北斗要幫的忙,就在這片怪石山谷里了。
姜望飛在低空,盡量不發出動靜。他不知道這里有什麼,不知道余北斗打算要他做什麼,保持謹慎戒備的狀態,以面對未知。
若非余北斗在那枚護身符上表現出來的善意,這會他早就掉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