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他。”
“啊?”
苦覺一指姜望:“給我打他!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冥頑不靈的孽徒!”
“不要了吧……”凈禮縮了縮脖子:“小師弟也很可憐的,我聽著心里都難過了。”
苦覺不管那許多,蠻橫道:“師父的話你是不是不聽?”
凈禮抿了抿唇:“聽嘛。”
“那你還愣著干什麼?”苦覺指揮道:“給我狠揍!”
凈禮對著姜望豎掌一禮:“小師弟,得罪了。”
姜望卻也不逃不避,甚至索性把眼睛閉上,苦笑道:“如果這樣能讓大師消氣,這頓打姜望愿挨。”
“還給我使苦肉計!當我傻嗎?”苦覺怒氣難消:“凈禮給我快快動手!”
“好哦師父,但是動起手來,我沒法維持圓光鏡了哦。”凈禮說著,手上法印一解,便將這寶光圓鏡抹去,中斷了這次交流。
“用我傳你的大慈大悲大巴掌……”苦覺攛掇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凈禮氣勢洶洶地轉身,直面姜望。
他向來是最聽話的。
整個懸空寺,大都覺得苦覺不著調。
獨他奉苦覺如神明,把苦覺的隨口胡言,當做金科玉律。
此時他的右手高高抬起……
卻只是輕輕放在了姜望的腦門上,便算已經打過。
“你不要難過了……”他小聲說。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空門求家===
姜望已經離開很久了。
三寶山的破廟中,凈禮和尚靜靜盤坐著。
僧侶是出家人,可如果本就沒有“家”,又從哪里“出”呢?
青燈古佛,修者避世。可若未曾在世間,避的又能是什麼呢?
他從有記憶起,就不知家人為何,不曾見過父母,是苦覺把他一手帶大。
有的小沙彌想爹媽,哭鼻子。
他不知想什麼。
他在所謂濁世里,沒有一個可以寄托“想念”的存在。
生活在梵唱聲中,在佛經堆里打滾,在撞鐘聲里長大。有時候也會思考,“家”是什麼?
為什麼要“出”,為什麼說難舍。
師父說,他們在一起,就是家。
那麼他明白了,他難舍。
那麼他是一個在空門里求“家”的小和尚。
他的世界很簡單,而這里是他的家。
師父說姜望是小師弟,那麼他就多了一個家人。
這是多讓人開心的事。
所以每次見到姜望,他都很開心。
他非常快樂,并希望小師弟與他同樣快樂。
但是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小師弟不開心。原來小師弟,是肩負著那樣的重量,一步步走到如今。
他很喜歡睡覺,他不知道從來都不能睡著的感覺。他也不知道,閉上眼睛就是血與火的驚悸。
此時此刻,他一個人坐在木板床上,想到小師弟,感到很難過。
“凈禮!凈禮!凈禮!凈……”
雷鳴般的聲音,催魂奪命也似地響起,落進房間里來,才算停下。
瘦得皮包骨頭般的苦病和尚,像棱角分明的石塊一般,砸到凈禮面前,看了一眼這可憐巴巴的小和尚,語氣不自覺地緩和了些,但也似怒吼一般:“怎麼叫你你也不答應?”
“師叔。”凈禮起身乖乖地行了禮:“我還沒得及答應,您就……”
“算了算了。”苦病已經擺手道:“聯系一下你師父,我有事找他。”
他的聲音如戰鼓,震得房間里一陣嗡嗡的響。
“啊?”凈禮呆站著,一臉無辜地道:“我聯系不上吶?”
下一刻他的耳朵就被揪了起來,苦病拎著他道:“還學會騙人了是不是?要不是我剛才偷聽了你們聊天,還差點就信你了!”
觀禮顧不得耳朵被揪住的痛,怒氣沖沖道:“師叔!你怎麼能偷聽我們聊天?!”
“少廢話!”苦病自知失言,但強行跳過話題,維持著長輩的威嚴,聲音就像是炸在凈禮的耳朵里:“趕緊聯系你師父!”
“我不!”觀禮倔強反抗。
苦病拿眼一瞪,將巴掌一揚,他就趕緊縮起脖子來。
“行嘛行嘛。”
師父常常說,好僧不吃眼前虧。凈禮一向聽話,當然貫徹這個理念。
讓你徒弟凈塵等著的!
一邊掀床板,一邊不情愿地嘟囔:“寺里不也可以聯系嘛。”
苦病不耐煩地道:“那麼多廢話呢?這不是你師父不理我們嗎?”
“哈,這樣啊?”
凈禮忽地就開心起來,感覺師父已給他出了氣。
依然是捏出法印,力量投注陣紋,召出圓光鏡。
這“圓光鏡”的主要陣紋雖刻在床板背面,但其實支撐它運轉的力量,涉及整個廟宇。當然最核心的部分,還是苦覺留下的力量。
不多時,苦覺便應呼而現,出現在圓光鏡中,開口便道:“打了這麼久嗎?隨便打打就算了啊,真把你小師弟真打壞了你賠……苦病老禿驢?!”
他目光掃到苦病,立時便要截斷圓光鏡。
苦病已先一步吼道:“方丈師兄有話與你說!”
苦覺翻了個白眼:“方丈師兄的心聲秘術獨步天下。用得著你這病秧子來傳信?”
苦病強忍著怒氣道:“你隔斷了心聲不是嗎?”
“哦,這樣啊。”苦覺毫無被戳穿的尷尬,一臉無所謂地道:“那你找我干什麼,降龍院干不下去了?”
“說了是師兄找你!”
“那你娘的倒是快說啊!找我干什麼?”苦覺吼了回來:“你當我徒兒維持圓光鏡很輕松嗎?”
“師兄讓你回來!”苦病語速極快地說了一遍。
“啥?”苦覺在那邊問。
苦病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地道:“師、兄、讓、你、回、來!”
“你大點聲!”苦覺喊道。